第46頁
手撐著腦袋搭在桌子上,同樣是等待,心情卻不一樣了。只是沒等多久,身旁木門就傳來一陣老舊的吱呀聲,「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家是哪裡的,不然以後要怎麼見面?」
心情頗好的問話,久久得不到回應,方子墨嘴角帶笑的抬起頭來,當場僵住了嘴角。
收斂了面上笑意,也輕咳一聲,滿是防範的扶著桌几站起身來,企圖用最平常的語調念一聲「白念臣。」
「師兄。」白念臣眨眨眼睛,依舊是往常無害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在方子墨身上受了打擊,此時面目顯得有些憔悴:「師兄,要去哪裡?」
「你回來了,又想幹什麼?」挑挑眉,大概是看穿了白念臣這層偽裝,就算他依舊是那溫順的模樣,方子墨也不想跟他廢話。他可忘不掉之前是誰把他逼到那種動彈不得、失去力氣又無力反抗的餘地,也記得住披上小白花、皮下大灰狼的轉變有多麼恐怖。
「師兄就這樣防備我?」
不然呢?
不知道做什麼表情才合適,乾脆低了頭不去看白念臣。雖然白念臣犯了錯,但說到底,他想做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偷盜與偷盜未遂的判決當然不一樣,何況事情特殊,方子墨說教也無從開口。再加上眼前白念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怕是會出現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局面,到時候……還成了方子墨欠了他的。
所以,全當看不見好了。
怎麼說都當做親弟弟看護了小半年,下不去嘴更下不去手。
注視著早就空了的茶杯,沉默無語,一旁的白念臣就是不讓他如願,在方子墨不出聲之後乾脆的走前過來,直接跪了下去,「師兄,對不起。」
「你不需要這樣,是我太遲鈍了才讓那種事發生。白念臣,其實你不欠我什麼,一切罪責在我,與你無關。不如就回門派踏踏實實修道,這樣不論日後發生什麼,都有個身份可以保護你。」
想到白念臣也是因為支持自己才跟到現在,在方子墨看來,嵋城的肆意的妖獸與白念臣沒有半點關係,兩年間,門派都是安全的庇護所,與其讓白念臣一直跟著自己,倒不如讓已經『黑化了』的主角受繼續該有的劇情,起碼不會受傷出意外。何況,白念臣跟他捅破了窗戶紙,怎麼都不適合待在一起。
「師兄是要趕我走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這話真的從方子墨嘴裡說出來也讓白念臣難以置信,咬牙切齒,又一次責怪起自己的衝動,以及另一人的插手。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保護師兄,也希望……師兄不要趕我走。那門派我一定會回去,但……絕對不是現在。」
方子墨安靜的看著白念臣,沒有給予任何回應,良久,才用一聲嘆息結束對話。
可能他也不太成熟,處理棘手的工作還好,像這種不該有的感情,他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
門外又傳來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吸引了方子墨的耳朵,讓他站起身,轉頭看向了大敞的門口,可見到的並不是往常熟悉的黑衣黑靴,而是蘇幼荷家的幫傭,張媽。
「哎呦,仙人您這是……我、我只是看仙人回來了,過來添個水而已。」笑的滿臉褶皺的張媽及時剎車在門口,看著跪在地上的白念臣,以及滿面嚴肅的方子墨,手裡提著茶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沒事,您進來吧。」私事被外人撞見確實不好,方子墨伸手將白念臣拉起來,那人卻立刻『驚喜』詢問道:「師兄不趕我走了?」
沒有回應,而是看著張媽手裡的茶壺凝神,因為那壺正是亓官不夏帶走的那個。
「這……仙家的事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小仙師方才來認錯,才忘記了開著的水壺吧,這……仙師您看,還是原諒他了吧,您看看這別的不說,小仙師伺候的也相當周到啊。」
張媽小心翼翼措辭,方子墨卻擰起了沒有,主動接了她手裡的水壺,疑惑道:「這……剛才水壺的附近沒有其他人麼?」
「沒有啊,水開著,壺倒滿了一半,大概是被您找了才半途離開了。不過仙師,那林子裡的妖獸……」
「已經死了。」凝重著神色,因為亓官又不見了,不過這一次,大抵是為了躲避張媽,等人走開了,那人就會回來了。
這樣想著,心裡又升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莫名的情緒讓他眼皮直跳。雖說主角的直覺向來精準,但方子墨總是不信這一套。
張媽向方子墨確認了困擾村莊、妖獸的死訊後頓時鬆了一口氣,感恩又感謝,三兩句話最後都流下淚來,幾乎要跪倒在方子墨面前,被『除魔者』及時的一把拽住,一時間也顧不了待在一旁的白念臣,總要先安撫了情緒過分激動的婦人才行。
抽噎斷續的話語中得知,張媽有一獨子,前年就死在外出的路上、死在那大蜘蛛嘴裡。年紀大了,又痛失愛子,這才進了獨來獨往的蘇大夫家做幫傭。聽張媽哭訴自己不平又坎坷的一生,方子墨卻對蘇幼荷有十分的好感。
說是她僱傭了張媽,實際上也幫她養老了吧。
方子墨不怎麼會安撫別人,特別是面對一位異性長輩。張媽哭的可憐,他也只能遞個手絹,聽聽傾訴,知道人家哭累了、哭夠了,宣洩完了,才悄悄鬆了口氣。
總算送走了客人,那一壺茶水也涼的透徹。
屋子裡又只剩下白念臣跟方子墨兩個人,方子墨不出聲,還在『尋求』原諒的白念臣也沒說話。方子墨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耳畔就響過一陣破空聲。
白色的某物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一時也不能分辨那是什麼。方子墨輕一轉身、轉了半周,然後利落接住被拋來的某物,拿在手裡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隻……紙飛機。
想都不需要想,一定是亓官不夏的東西。
明明房間裡的人都清楚他的存在,卻遲遲不肯現身,非要用內力扔紙飛機刷什麼存在感。是沒事閒得無聊,還是體力足夠他用了?
挑挑眉,感覺到身上黏了另一股強烈視線,不過現下的白念臣乖得很,不管他還是裝的或者真心實意,方子墨也不太在意了。只抬頭瞥了他一眼,待他收回目光,才不急不慢的打開了手裡信紙疊成的飛機。
這樣傳遞消息的方法實在是幼稚極了。
說起來,方子墨還不知道眼下得道千年的反派在原本世界裡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多大年齡。嘆口氣,計劃下一次見面一定要好好交代彼此的『真實信息』後,三兩眼就掃視完成了紙上內容。
亓官不夏說,他有正事要同他商量,時間約在今晚亥時三刻,地點定在屋頂。
什麼事要這么正經的特意定下時間、地點說明?還在屋頂?好像傳統的武俠小說、古裝言情中,屋頂是私事密謀和情。人幽會的最佳場地,只不過數星星、看月亮這種事,似乎不適合兩個大男人……
「師兄,那我……可以留下麼?」雖被那人刻意遮擋,白念臣也看清了紙上訊息。不滿意方子墨就這樣被他人波動了心情,但又無能為力。
白念臣後知後覺發現,在方子墨面前還是示軟比較吃香。
身上一股疲勞勁還沒過去,始作俑者卻持續出現在自己眼前。方子墨刻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也將信紙疊好、收起在口袋,「明天再說好了,我儘量親自把你送回門派。」
「好,那我全憑師兄安排。」白念臣面上重新掛起笑容,又是那副乖巧至極的模樣,讓方子墨對他發不了火。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白念臣趕走了?
看他的小師弟沖他恭敬的微一躬身後退下,更多的心思卻纏繞在亓官不夏那封奇怪的信上。
53.第 53 章
食人妖被解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村落, 淳樸的山民本計劃舉行盛大慶典來酬謝遠道而來的仙人以及一直守衛村莊的蘇大夫的,但蘇大夫素日高冷、不近人煙,方子墨不適應也不喜歡那種『眾星捧月』的畫面,便託了張媽的口,乾脆拒絕了。
起初,張媽也張羅著慶祝, 直嫌方子墨客氣, 甚至暗搓搓的準備起『供奉仙人』的香火, 直到方子墨搬出『今日慶典不吉, 恐有大災』的神鬼說辭, 才能作罷。
……
亥時三刻,大霧。
古風玄幻小說的環境不比現代, 照應設備差, 方子墨所在的又是山溝溝里狹小的村莊,別提燈火闌珊的浪漫夜景, 以古代勞動人民的作息時間根本漆黑一片, 看不著道兒。
坦然應下亓官頗為神秘的邀約, 連小飛機都好好的折起來、存在口袋裡,準時來到約定的那一屋檐下,方子墨卻遲遲沒有上去。
並不是懼高症,原地起飛的事都做過了,飛檐走壁、翻牆摔瓦這種小事方子墨也不在意, 只是他以一個讀者的自尊心來說, 被邀請者總不能比邀請者到的早, 不然,會尷尬。
原地徘徊了半天,寂靜的夜間能聽得到心跳,他也說不清自己這像是情竇初開、小姑娘一般的心緒是怎麼回事。
他應該到了吧。
輕咳一聲,已經想好了遲到的說辭,方子墨正了正衣裳,這才行雲流水、翻身上了屋頂。
空氣cháo濕,帶著泥土糙木的腥氣,輾轉下來已入深夜,這樣的空氣卻讓人格外清醒。黑色長衫融入夜色,隱隱月光勾勒的輪廓身形冰冷的遙不可及,又能極輕易的撩動心弦。
方子墨落到磚瓦上留下的細碎腳步聲好像沒有引起那人的注意,亓官只是望著遠處黑成一團天空山、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久等了吧。」大概是心情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坦露心跡』後的第一次『約會』,方子墨聲音有些沙啞,連忙清了清嗓子,快步到亓官身旁坐下,「不是說跟我一起麼,你怎麼……」
「方子墨。」低沉的男聲極其壓抑,像是濃重的夜色一般直接沁入心底。
「啊?」見亓官不夏沒有看向自己的意思,卻這樣叫了他一聲,方子墨頓住話看過去,卻看不見他的眼睛,「幹什麼?怎麼了到底,這麼幼稚的方式約我出來。」
覺得氣氛有些沉悶,方子墨便勾起笑容,意圖伸手與反派勾肩搭背,那人卻終於轉過頭來,不見底的黑眸似乎能夠吞噬一切,讓他也停下了動作。
是反派角色的原因麼?亓官不夏自內而外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在夜裡格外滲人。
「你又多想回家?」
「哈?」瞬間鬆口氣,還以為這人是怎麼了,原來也是想家了。放鬆的撐著下巴,望著亓官之前看著的、模糊的山脈跡線,輕聲道:「來這個鬼地方,從頭到尾,都想回家。」
「是麼。」
「當然啦。」輕笑一聲,縱使身邊人早已不是毛團形態,也伸手去揉了一把毛,順道確認一遍摸人跟摸狗確實不一樣,「其實,我們家的關係比較特殊。」
凝重下神色,夜裡負面情緒更容易爆發。方子墨咬了咬下唇,垂了眼,雖說家事不便外說,但對象是亓官不夏,就沒什麼所謂了,「我十二歲的時候,爸媽出了意外,所以是外公外婆看大的。沒爹沒娘的小孩挺可憐的,不過當時我也懂事,可我還有個四歲的親妹妹。她很小很小,現在都不記得爸媽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