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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探病
小何尷尬地配合著笑了笑, 大家都是男人, 之後也沒再扭扭捏捏的。洗完澡, 把人扶著送到床上, 蓋上被子,關了燈。
小何站在門口說:「許哥,要是晚上想喝水, 或者要起夜, 記得叫我, 我就在你隔壁房間,別自己逞強。」
許南山輕輕「嗯」了一聲,小何也不知聽到沒,在門口看了許南山一會兒, 轉身出了門, 「咔嚓」一聲落上鎖。
許南山靜靜地在黑暗裡躺了一會兒,想轉頭看看窗外的夜景, 才發現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 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今晚是陰天, 夜景想來也沒什麼好看。黯淡月色下隨風搖動的樹, 好似幢幢的鬼影一般。
許南山想到這裡, 搖搖頭,伸手費力地從床頭櫃裡翻了翻。其實他沒什麼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要翻什麼,只是想找些東西打發時間罷了。不想竟翻出了自己曾當寶貝鎖在裡面的兩幅畫,和一張照片。他打開床頭暖黃的燈光, 細細看起來。
第一幅是素寫,那是他第一次和樂生見面的時候,在公園長椅上,樂生畫給他的。許南山記得那時還是春天,人工湖旁老柳樹的楊枝柔軟,湖中的錦鯉游得歡快,水草綠油油的。那天樂生穿著件粉色的衛衣,烏黑的眼眸看著他時閃閃發光。
許南山看著角落裡寫著的「樂生」兩個字,以及時間「2017.4.20」,手指輕輕撫過那兩個娟秀端莊的漢字,心想,一轉眼都過去大半年了。
另一幅是彩鉛,那是演唱會剛結束不久,樂生來他家時畫的,落款上寫的時間是「2017.9.16」。
照片是同一天拍的,他和樂生站在美術用品店外面的月季花前,紅色的月季開得正燦爛,一大朵一大朵,嬌艷欲滴。他環著樂生的腰,兩人的手交握著,他偏頭親在樂生的側臉上。
當時由於角度問題,許南山當然看不太清樂生的表情。此刻卻能看到,在他親的那一瞬間,樂生眼睛彎起來,裡面像盛了一汪蜜水似的,滿是甜甜的笑意。他白皙的臉上悄然升起的緋紅,就像月季花染上去似的。隔著照片,許南山也似乎能聞到那天的花香。
外面突然開始下雨了,起初很小,雨聲淅淅瀝瀝的,清清涼涼落在人心上。隨後漸漸變大,牛毛似的細雨變成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電光透過窗子和窗簾照了進來,白光唰地照亮漆黑的臥室,又陡然消失,歸於岑寂。
許南山微微眯起眼,仰頭靠在床頭上,回想起四月的春風,吹皺了人工湖的水,回想起九月金色的陽光,鋪滿了他臥室的地板。而此刻,只餘一身傷痛,一室冷清。
許南山將畫和照片都放在枕邊,動作緩慢而艱難地躺下來。
腿還是痛,倒不至於痛得睡不著。之前失眠時,許南山偶爾會聽些雷雨聲來助眠,此刻真下了雨,反又睡不著了。濕漉漉的、冰涼涼的水氣似乎能從窗戶的縫隙漫進來,漫了一整個屋子,那是一種滲透到骨子裡的陰涼,即使開著暖氣,即使蓋著厚厚的棉被,也完全阻隔不了。
許南山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左腿更是冷冰冰的,像死人的腿。
這回是倒了大霉了,許南山自嘲地想。
漫長的雨夜讓人心生淒涼,很難能高興得起來。慘白的電光透過窗簾,打在許南山蒼白消瘦的臉上,許南山手打著拍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那支許久沒唱過的《牡丹亭》。
「連宵風雨重,多嬌多病愁中。仙少效,藥無功。」
「顰有為顰,笑有為笑。不顰不笑,哀哉年少。」
……
「從來雨打中秋月,更值風搖長命燈。」
這是《牡丹亭》《鬧殤》一出,許南山記得他奶奶過世前唱過,此時唱來卻也應景。
許南山暗自笑了笑,想起曾為樂生唱過的那一段兒。
「……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不應景,可那晚的情形卻讓人流連,那好像是他生日那天晚上,有三個多月了……
窗外雨聲陣陣,臥室內許南山的聲音愈來愈小,他夢到了他十幾歲的時候。許南山小時候其實並沒有覺得自己長大會做個歌手。那時候由於父親的薰陶,他雖然學些樂器,聲樂之類,但內心裡覺得媽媽那種濟世救人的職業更酷。做一個中醫的幻想,在許南山初三化學打了十分的時候破滅了。他覺得自己不是這塊料。
初二,在參加一個校園十佳歌手比賽的時候,許南山靠著一手炫技的自彈自唱,在一眾沒專業學過的菜雞中,輕鬆拔得了頭籌,收穫了無數掌聲,以及女孩子們粉色的小信封和小零食。許南山打小就喜歡表現,喜歡在人群中央發光。
所以從那時起,他開始覺得自己能當個歌手。
高中的時候,許南山寫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支歌,給校花表白用。表白成功了,結果在偷偷摸摸早戀交往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對著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沒有想和她親近的欲望。於是這段戀愛草草結束了。
他的高中三年並沒有像很多人那樣規規矩矩的學習,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聽唱片、看livehouse,那個年代網絡和手機並沒有現在這麼發達,他攢零花錢好久,才買了一個隨身聽,每天上下學都帶著。他還偷偷跑到一家酒吧,想讓老闆收他為駐唱,結果被以年齡太小為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