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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麼同學們都很開心呢?
他們不是和自己一樣討厭林凱嗎?
林凱不是另一個校霸嗎?
趙新抬起頭,正好看到林凱從走廊進教室,而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似乎很受歡迎。
怎麼會這樣?
“早啊,兄弟。”林凱又叼著他的草莓味棒棒糖,而手臂上的石膏被亂塗亂畫了好幾道,火影忍者還是海賊王?他記不得。趙新點頭回應,他這才發現林凱桌子上放了很多情書,而對方直接把情書塞進了抽屜,一上課就開始呼呼大睡。
“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比較傻。”趙新老成地想,“她們怎麼會懂得只有自己這種類型的才是最可靠的呢?”
可是當他轉過頭,才發現林凱這傢伙確實是有點帥的。
他對這看臉的世界表示絕望。
放學了林凱又爬上了他的車后座。
這一回趙新沒有拒絕,只是一路上不停地想:“這孫子真重!”
趙新還來不及回想那些往事,眼前瞬間被鮮血覆蓋。
如同那年在巷子裡,他所看到的林凱。
渾身浴血。
只是這回真是那傢伙的血了。
誰能一直那麼走運呢?他想。
陳顯衝上前奪下蘇柳手中的刀,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林凱躺在陳顯懷裡,胸前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林凱望向蘇柳,低聲地說了聲“謝謝”。
蘇柳聽到他這聲感謝瞬間崩潰,大聲尖叫著往外跑。
陳顯拿手捂住傷口,一邊吩咐旁邊的服務員拿毛巾過來,一邊和他說話,聲音低到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見。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冷靜。
對啊,他一直這麼冷靜。
血不停地往外冒,林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這麼多血。對了,他之前自殺的時候,是流過這麼多血的。
“陳……顯……”林凱想伸手摸他的臉,而對方立刻注意到了,將自己的臉湊近他的手。
“你先別說話,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嗯。”林凱緩緩閉上眼睛,但是很快就睜開了,而他看到的是陳顯眼睛裡的東西,亮晶晶的。
“我都想起來了。”林凱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陳顯聽到這句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抱著他的手臂都在顫抖。
“以後你可不能這樣騙我了,”林凱輕輕咳了兩下,“不然我真的不會原諒你的……”
“好……”陳顯聲音沙啞。
“但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永遠都不要再想起我了……”林凱的聲音漸漸微弱,但臉上依舊帶著笑。
趙新看著這一切,跪在地上,似乎要流盡一生的眼淚。
我的兄弟。
永別了。
林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依舊是那個剛畢業的小鮮肉,一身西裝革履,到處找工作,到處碰壁。唯一找到的一份工作還經常加班,每天累得要死要活。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每天回家能見到陳顯,後者經常準備好一桌豐盛的菜,對他表達不滿:“怎麼這麼晚?”
林凱把嘴塞滿飯菜,“加班唄。”
“以後早點回家。”陳顯為他盛了一碗湯。
林凱聽到“家”這個字心裡樂得就差蹦上房頂了,“知道了知道了。”
那應該是最舒心的一段時光,他們兩個在望靈山上鬧得那一出,雙方父母都沒轍,只能讓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是陳顯沒辦法繼承家業,只能陪他擠在這間小公寓裡。
他不是沒有動過分手的念頭,只是每一次陳顯都用“行動”告訴他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林凱只好安心地當好他的“零”。
所以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也許是從他得知蘇柳的死訊,一切的悲劇就已經開始了吧。
從蘇柳偶然間撞到他和陳顯接吻的一幕開始。
林凱後來找她道過歉,對方挽著新男友的手,明確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所以林凱收到蘇柳簡訊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太多,更何況那條簡訊根本沒有任何備註,他還以為那只是惡作劇。
簡訊只有四個字:“林凱救我”。
林凱察覺不對勁去報警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第二天蘇柳的屍體在郊區被發現。
死於姦殺。
那是一個青少年犯罪團伙,警方很快破了案。
林凱陷入很長時間的自責當中,而蘇家一開始也並不知道簡訊這回事,直到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他,手裡拿著的是蘇柳的手機,上面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
“我是蘇柳的哥哥。”對方的自我介紹很簡短。
林凱還來不及說話,手臂已經被水果刀劃破了一道口子。
還好當時他們在相對公共的場所,周圍有人幫忙把蘇謙澤拉開,而陳顯也及時趕到。
從那天起陳顯就不讓他出門,將一切都嚴格保護起來。
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天,他看到陳顯接到一個電話,聽著電話那頭的消息他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隨後是陳顯的一聲暴喝:“廢物!”
陳顯轉過頭看到他,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是一絲慌亂。
林凱什麼都沒問,他很平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手機里是趙新凌晨給他發來的簡訊。
那年的冬天是那麼冷,林凱走出停屍房的時候,外面居然下起雪來。
“阿凱。”趙新拍拍他的肩膀,他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林凱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三天前……警方判斷是交通事故。”
“嗯。”
從前林凱在網上看過一個貼子,關於至親的離去所帶來的遺憾。那時的林凱對著貼子內容里那些悲傷還不甚了解,他從小被寵愛慣了,第一次體會到挫敗是來自陳顯的拒絕,可是後來他們又在一起了,而在那之後面臨的來自外界的阻礙,陳顯總會牽著他的手一同面對。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很順利。
只是現在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開始麻木,就連身邊趙新的聲音也聽不清了。
此時一輛車停在路邊,四周瞬間亮如白晝,林凱未看清從車裡出來的人是誰,只聽到一陣急切的腳步,然後被擁入一個懷抱。
那是炙熱的、帶有強烈心跳的懷抱。
陳顯給他披上一件羽絨外套,一個字也沒有說。
直到父母的葬禮舉行,林凱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生活還在繼續,陳顯帶他去了一個新的城市,有山有海,四季如春。
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試用期大概兩個月,陳顯一開始堅決反對,最後的妥協條件是他每天開車接送林凱去公司。
思念與悲傷是很奇怪的東西,當一切照常的時候,它又會張牙舞爪地找上你。
林凱的第一次情緒崩潰發生在半個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