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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家裡說好每個月至少打一次電話,剛開始工作那陣連水都來不及喝,時常想不起來,總是看到未接來電才想起。
他像得了失憶症一般撥號,卻在聽到“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後開始嚎啕大哭。
那天陳顯回來得很晚,林凱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側躺在床的一角。他感受到陳顯給他掖了掖被子,然後很快傳來熟睡的呼吸聲。
等到身邊的人完全沒動靜後,林凱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卻聽到沙發上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深夜裡的這一動靜將他嚇了一跳,林凱走近一看,是陳顯的手機,上面顯示著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林凱按下了接聽鍵,對方是一個年輕的男聲:“陳顯,等你家那位睡了才接,也未免太小心了。”
林凱屏住呼吸。
“放心,無論你們躲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們的。對了,之前的事謝謝你父親,把謀殺偽裝成交通事故,嘖嘖……要是林凱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相信你呢?”
把謀殺偽裝成交通事故……
把謀殺偽裝成交通事故……
把謀殺偽裝成交通事故……
林凱癱倒在沙發邊,手機掉到地上發出“啪”一聲,在深夜裡清晰無比。
陳顯聽到動靜從臥室里走出來,看到林凱這副模樣,臉色一沉,他走上前握住林凱的手臂,問:“你怎麼了?”
林凱像是觸碰到電一般掙脫開,用陳顯從未看過的眼神看向他。
疑問、憤怒、恐懼……
林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半晌才發現眼淚不斷地往下掉,任憑他怎麼擦也停不下來。
“怎麼了?林凱,你……”陳顯也開始慌了,他緊緊地抱住對方,哪怕他再掙脫也絕不放開。
林凱掙扎了半天,終於平靜地問了他一句:
“陳顯……我爸媽,是怎麼死的?”
……
林凱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場景,潔白的床單和牆,刺鼻的消毒水味。
只是,他再也看不到父母的身影了。
他緩緩坐起來,嘗試著下床,只是身體好久沒有活動,一會兒還找不到重心。
“你醒啦?”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走進門,二十多歲的年紀,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見林凱一副茫然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不記得我了?”
“……葉純?”
“狀態不錯。”
葉純又問了幾個問題,林凱一一回答了。
“看來實驗成功了。”葉純藏不住內心的欣喜,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嘆了口氣,“你要不要去看看陳顯?”
“他怎麼了?”
“還沒醒,就在隔壁。”
“我現在就要見到他。”
林凱在葉純的攙扶下走到了隔壁病房,陳顯躺在床上,沒有氧氣罩也沒有吊瓶,除了那身病號服,看起來和睡著了沒什麼區別。
“他是自願參與這個實驗的。”葉純把一份文件交給他,上面的“生命危險”四個字刺痛了林凱的眼睛,而在文件的最後是陳顯的簽名。
開始實驗的時間是一個月前。
“他什麼時候才會醒?”
“你在夢中自殺,實驗被迫中止,我只能從那個夢中退出。而你醒了以後那個夢境自然破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這樣啊……”林凱淡淡道。
“教授們已經在想辦法了,你也不要太擔心。”
“嗯。”
“這段時間你可以陪他說說話,說不定他很快就醒了。”
“嗯。”
葉純再次嘆氣,往門外走,走到一半聽到林凱叫了他一聲。
“謝謝。”林凱朝他鞠了一躬,眼睛裡依然平靜無波。
葉純知道,雖然他們醫治好了林凱的抑鬱症,可是如果陳顯不會醒來,林凱也會隨之而去。
陳顯的事沒辦法瞞過家人,很快他的父母就找來了。
這個地方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建於望靈山深處的實驗中心,二老驅車至山下,在眾人的幫助下才登進山,一路風塵僕僕,氣喘吁吁。
林凱沒有選擇逃避,同時陳家父母比他想像中要平靜許多。
只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我知道你恨我幫助了蘇家。”陳父深吸了一口煙又吐出,鬢角已染上霜白。“陳顯有一天來找我,說要斷絕父子關係……”
“他從前最敬佩的人就是你。”林凱目光放空。
“是啊。”陳父眼中出現了那個小男孩,揮舞著成績單在他面前跑跑跳跳,說要成為像父親這樣的人。“所以我後悔了,蘇謙澤那裡我已經……”
“不用了,”林凱轉過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等他醒來我會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至於蘇謙澤,林凱已經永遠地殺了他。
……
“陳顯,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實話我已經忘了……”林凱坐在病床旁削了一個蘋果,然後開始啃,“說實話你躺著真好,什麼都不用干,除了吃不到好東西以外簡直太舒服了。對了,前幾天新子來找我,他那傢伙又談了個女朋友,這回還是個洋妞。”
“抑鬱症還真挺折磨人的,這幾天我買了幾個啞鈴練練肌肉,葉純非搞了一個什麼藥劑,說吃了就能長肌肉,他們實驗室里的東西我才不敢吃。”
“哦昨天你的朋友們想來看你,我都給拒了,誰叫裡面有個暗戀你的妹子呢?”
“你說這麼久沒去上班老闆會不會扣工資?不對,說不定我連工作都沒了……還好你家大業大,我能吃幾口軟飯。”
……
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終於停了。
雨後的望靈山空氣格外清新,林凱接過葉純遞給他的車鑰匙,後者雙手抱胸,“我要吃漢堡。”
“漢堡?!”
“還有火鍋底料。”
“火鍋底料?!”
“哦對了,還要XY最新的遊戲手柄。”
“遊戲手柄?!”
“沒辦法,誰叫快遞不往這兒送呢?我的車就停山腳,白色路虎。”
“你又換車了?”林凱黑線。
充滿階級仇恨的林凱換好衣服下山,走到一半突然開始下雨。
還好他帶了雨傘,只是這把雨傘……居然破了個洞?
林凱再次黑線。
當他終於下山時,頭髮已經全濕了。
雨停了,望靈山嵐氣繚繞,更添幾分神秘。
遠處停靠著一輛白色路虎,身材頎長的男人倚靠在車旁,頭髮上的水珠一顆一顆地落下,身上穿的病號服已被浸透,像是在雨中等了很久。
不知道為什麼,林凱方才陰鬱的心情一掃而空,臉上忍不住一陣笑意,加快了步伐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