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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下船，來接他們的知府和知縣站了一碼頭，他們用的水師的船，又是已經被皇上親口承認的帝師，就算現在偏居一隅，但這些老官油子們誰沒個三親六眷，各種消息傳來，省、縣說得上的都來了。小縣城的碼頭上真是擠滿了人。
曾凡還是一件半舊的長衫，他一點也沒想過下面會站滿官員，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曾師回家鄉怎麼能如此無聲無息。”藩台大人忙上前相迎，一臉嗔怪。
“客氣、客氣，曾某隻是回來探個親。官印，官服都封在福建的學政衙門裡，此時曾某就是個素人。”曾凡擺擺手，對著黑壓壓的一群人，拱手還了半禮，“各位辛苦了，曾某隻是回家探親，恕曾某無禮了。”
大家也就明白，曾凡這回要閉門謝客，此時他還是避政的期間，雖說事情也沒少做，但顯然，他不想高調，沒見都沒好好的穿官服了。
大家只能留下禮物，一一的跟著曾凡打個照面，希望能在他的面前留個印象，卻誰也不敢多留，省得好印象沒有了，就成壞印象了。有時寧可沒印象，也不能有壞印象。
“‘曾師’真是快成天下之師了。”李萍等人群散了，李萍才從艙里出來，看看下面留下那一車車的禮物，想到前幾年，婆婆去世，他們也趕回來奔喪過。那時曾凡也是天子近臣了，但跟今天看看，就覺得丈夫真的了不起了。
“怎麼傳出來的？”曾凡其實並不喜歡‘曾師’這個稱呼，所以他的學生們只會叫他‘老師’，‘先生’，但絕不會叫什麼‘曾師’的。
“若連皇上也叫一聲‘曾師’，人家怎麼敢不叫？”李萍也不喜歡，這讓她和京城的朋友們交流得越來越難了。
“所以他們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上車吧，先去看看豪哥兒。”曾凡搖搖頭，親自扶著李萍下船。
而這時碼頭上又來了一批人，領頭的就是坐在輪椅上的豪哥兒，曾凡眼睛一亮，李萍忙回頭看看，立即扶著曾凡的手快步迎了上來。
“你怎麼樣？”李萍的淚都流了下來。
“就怕你亂想，真的沒事。”豪哥兒想站起來給他們看，但是被曾凡按下來了。
“坐好。”
“對，坐好，再有閃失怎麼辦？”李萍抹了一下淚，“走，回家，別受了涼。”
“姐，就怕你這樣，你還是先回曾家吧！明天我們備酒宴，請您回來。”豪哥兒就怕李萍會先去陳家，這是會讓人對李萍起非議的。
“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曾凡輕敲了他的頭一下，對後面的示意，車趕了過來，但曾凡看看豪哥兒，“你坐轎會好一點。”
水師派了一隊人來送曾凡，當然也是要帶曾凡的回去的，這隊人是丁桐親自調||教的，真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了。兩個人就把豪哥兒抬起了，小心的放到了一個綠尼大轎中，這轎是曾凡的，曾凡原本不帶回來的，但丁桐卻說，回家怎麼可以錦衣夜行，一定要帶。現在倒是起了作用。
李萍他們就坐上了陳家派來的大車，不過李萍拉著曾凡的手，皺著眉頭，“也許我們該先回去看爺爺。”
“你想多了，我們是順路，到了縣裡，怎麼可以不跟義父母打招呼？不要做得太刻意，就是人家最想看到的一面。”曾凡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李萍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那些盯著那些盯著他們的人總會找出各種理由來解讀的。就算不想那些政敵，光想想曾家人的臉色，也夠曾凡喝一壺了。
第138章 埋骨之所
第四更
“這回只要你開心，我們回去時，可以讓岳父母跟我們一起回去，之前岳母為你做了很多，我們現在好好孝順他們。”曾凡對岳母的感情也很深，自己母親去了，他真的不想讓遺憾繼續。
“娘才不想跟我們去。”李萍笑出聲來，這些年，她可沒少請父母去京城。結果，父母說什麼年紀大了，不能輕易離開家鄉了，就怕回不來了。他們最怕這個了，現在讓他們去福建，更不可能。
曾凡腦子裡突然想到一句，‘青山處處埋忠骨’的話來。夢裡最後的記憶是他倒在了江南，也不是在家鄉。而那時，他也是內憂外患，很多事都沒做，而朝廷對他防範日深，他算是憂思成疾的。不過，那時，他的夫人歐陽氏先他一部離去了。
“將來，誰知道我們不能好命的死在自己的家鄉。能埋回來，就算運氣不錯了。”
“我隨便埋在哪兒，萬一我死在你前頭，你就找個寺廟給我火化了，然後你在哪兒，把我的骨灰就放當地的寺里，別讓我離遠了。”李萍突然也有點傷感了。
“我呢？萬一我死在前頭呢？”曾凡不喜歡聽到這個，想到自己帶著李萍的骨灰還在四處奔走，想想都覺得心痛難忍。
“那就簡單了，我就帶你回來，然後就在你的墳邊蓋個小屋子，種點菜，養點豬，然後……”李萍想想，側頭看著他，“好像有點寂寞哦！”
“所以我也不是好父親，我的將來里也沒有孩子們。我們沒想過把孩子當成我們的依靠，我們的世界只有彼此而已。”曾凡聽著李萍一說，馬上意識到了問題在哪，他能想到的，竟然沒有李萍的日子裡，他的世界裡也不會有別人，包括孩子們。而李萍想像中的生活，也是沒有孩子的，他們的世界裡，也就有彼此而已。
“為什麼這麼傷感，明明我們還是壯年，太傷感了。”李萍想想了一下，搖搖頭，對著曾凡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們已經很順利了，四十歲的一品大員，一個伯爵爵位，了不起哦！”
曾凡笑上起來，看著李萍，眼睛裡也滿是笑意，“就算到沒你，我也能四十歲做到封疆大吏，但是我一定沒有現在這麼開心，謝謝你。”
李萍笑了，她喜歡曾凡這麼自信的樣子。她也相信，曾凡沒有自己，他也能做到這一步，不過她想像不出，不是自己，他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不過也不用想，陳家到了。已經有人回報了，陳福興和大太太都在府外等著。
李萍和曾凡都在門前下車，忙一齊跪下，他們是上過契的義女，其實在律法上，李萍是他們的女兒。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大太太扶起了李萍，真是老淚縱橫了，她這些年一直覺得自己也許等不回他們了。
“對不起，乾娘，我們回來了。”李萍也一下子淚涌了出來。剛剛和曾凡談到了生死，他們說是他們的世界裡沒有孩子，其實他們很清楚，他們不能把孩子綁在身邊。他們該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就像自己年輕時，拼命的想逃離。現在都不忍回想，因為不能面對年少無情的自己。
“姐姐，進屋，在門口哭，太難看了。”豪哥兒那一臉無奈的苦笑。
“別以為你病了，我就不揍你！”李萍原本哭得嘩嘩的，結果被豪哥兒打斷了，立刻不哭了，回頭斥道。
“所以你看，她也正經不過三分鐘。”豪哥兒一攤手，對著自己妻子言道。
“現在我相信，你沒事了。”李萍抹了淚，恨恨的看著豪哥兒。
“我原本就沒事，就是他們太擔心了。”豪哥兒一臉的無所謂。
“差不多就成了。”曾凡輕拍了他一下。
豪哥兒對著李萍又做了一個怪臉，讓人抬他進台階。
曾凡扶著老太太，李萍伸手扶住了陳福興，他們上回見還是婆婆去世，他們回鄉時，才四年多，陳福興就老了很多，之前那個修老莊的中年美大叔，現在也都老了。
“義父！”
“怎麼回來得這麼突然？皇上允了嗎？”陳福興一直擔心的是這個，直接說重點。
“不允怎麼會回來，福建的事一時也做不完，皇上就放了我們三個月假，您放心吧！”李萍笑了，突然想到曾經也是在這兒，那時她也不是陳家的人，她那時和陳福興談的是合作，用曾凡的前程做賭注。自己那時真的有點太樂觀了。
“義父，當年你怎麼會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能扶一個傻子成為一品大員？”
曾凡聽到了，回頭看向了他們一眼，“我是傻子嗎？”
“比我女兒差遠了。”陳福興給了他一個白眼。
李萍笑了起來，曾經最不喜歡聽陳福興這麼說，但是現在聽起來，卻倍感溫暖。
“是，沒她我真不成。”曾凡笑了。
“多大了，見面還鬧騰。”大太太也不哭了，被他們一塊逗笑了。
“現在該說，多大歲數了。”陳福興強調了一聲，強調自己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