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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離京,官員們紛紛避讓,生怕靠近一點,就為自己沾惹上抄家大禍,性命仕途不保,更遑論來為他送行。只除了……
“蜀地路遠,一路小心。”莊柏半抱著酒罈子,站在京都郊外的三里坡涼亭,向康王灑脫一敬。
康王哈哈大笑,眉眼間是難得的舒展與爽利。他爽快的接過酒水,一飲而盡:“多謝。”
作為一個平日裡兢兢業業在老聖人面前刷保皇黨人設的武官,莊柏與康王間的接觸不多。細想來,曾經魏國使臣前來挑釁時,反倒是兩人接觸的最多的時候。根據莊柏對康王的觀察,此人直爽、大氣、執拗,卻也不乏野心,除了這幾點以外,本人卻挑揀不出太多缺點。
只是他到底沒有莊王心狠,沒有齊王虛假,沒有五皇子心眼多,所以前世落得了個被算計、慘死虎口的狼狽下場,讓聞者唏噓。
而現在,康王雖說被提前踢出了皇位競爭,但某種程度上,他也算保住了一命。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蜀地路遠,等過幾年犬子長成,某或將攜子遊歷至你處,到時定將登門拜訪。”
康王哈哈大笑:“你小子若來,我定掃榻相迎。以你的能耐,到時候咱倆誰巴結誰還不一定呢,就怕你到時嫌棄我那蜀地貧寒,就不來了。”
莊柏沒有與他辯駁,仰首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笑道:“到時咱倆再看就是。”
將他準備的禮品送上,兩人再次敘別一番,莊柏站在三里坡的涼亭中,看著下面康王遠遠離去的身影,感受著風中日漸寒冷的溫度,一邊心中感慨世事無常,一邊暗搓搓在心中算計著下一位可以算計的對象。
老聖人在康王離京後的一段時間,常常抑鬱,精神力不足,他在禮官的提醒下,終於想起幾年前,他曾給五皇兒賜過婚的側妃,但因那位側妃的父親為保五皇兒性命而亡,因此守孝三年,如今算來,也該出孝了。
此時此刻,他正缺一門喜事,來沖沖皇宮的晦氣,故而大筆一揮,著令禮部儘快將五皇子瑞王的婚宴準備妥當。
禮部一眾官員接到聖令,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吉日前一月將五皇子瑞王迎娶的一系列事宜準備妥當。就在這時,准側妃她親祖母去世了,按大周律,當守孝一年半。
老聖人神情一凜,本就勉強帶上幾分喜色的面上愈沉,半晌喃喃道:“怎麼這樣晦氣?!去,讓欽天監再測算一下他二人的八字是否相合。”
只是,話雖如此說著,他面上的神采,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消沉了幾分,時光下被隱匿的蒼老,已開始爬上了他的面頰。
方坤因為被暫時罷官的緣故,閒賦在家。他便打著在家休養的名號,不動聲色的將百香閣與千卷書肆中原本就分開的帳本,拉得再大一些,把莊王派來監督帳務的小廝們全部用藥控制住,將其中所賺取的金銀,全部用作黑衣衛的拓展、訓練之用。
而莊王在明顯感到了方坤為他提供的金銀數量急劇減少後,也曾暗地裡派人找過方坤這兩家產業的麻煩。畢竟方坤如今不過是一位閒賦在家的寒門子弟,到了莊王這個位置,他真想以權壓人,方坤根本承受不住。
但接下來的發展,卻讓莊王分外驚訝。方坤不僅承受住了,他還成功反擊了。
也是自那時始,莊王明顯感覺到,方坤這是和他撕破臉了。雖然他心下也有疑惑,將方坤之名添加到康王一系的名單上,這種隱秘之事,方坤為何會知曉?!但思及之前方坤建議他全力將莊柏派往奇峰鎮救災之後,奇峰鎮上相繼發生的洪水、暴雨、泥石流、山崩和地震後,心中不禁再次將方坤打上了邪門的標籤。
自此之後,他短期內再也不敢向方坤伸手,此乃後話。
只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曾經他以為方坤既已入牢獄,便將再無翻身可能,誰又能想到,他竟會完好無損的走出來。
而這也成為莊王餘生中最後悔的事情,沒有之一。
之後的幾年時間中,老聖人時不時的以壓力太大、心情不好等各種理由,出宮私訪。他私訪的地點中,莊柏的統領府則為他經常光顧的地點。
在這些私訪觀察的日子裡,老聖人從與莊茗的相處中,見識並了解到了他這位孫子有多麼的聰慧。
當莊茂想吃東西、卻被莊柏以各種理由禁止時,莊茗都會挺身而出,與莊柏舌戰三百回合。
雖說以莊茗現在的年紀,無論在思想的深度還是語言的凝練度,都無法與莊柏這位文武全才相比,但他在屢敗屢戰下的進步卻是肉眼可見的。
當然,他的舌戰結果也並非全敗。偶爾莊茗反擊無力時,也會搬出府中的四個女人來將莊柏一軍,獲得短暫的勝利。
第一次見時,老聖人還有些不贊同:“輸便是輸了。你這樣走歪路,實非君子所為。”
莊茗奇怪的看他一眼,或許是因為看他年紀大了,也或許是當真對老聖人存有那麼一絲血脈天性,難得開口解釋道:“手段不在老舊,只要有效就好。在我沒有完全成長到可以打敗父親之前,我不介意將這手段多用上幾次。而且,您當真以為父親是因為祖母他們才自願退步的嗎?他不過是不願與我計較,願意放水給我,想讓二寶吃些東西罷了。如果父親當真不願意,他會有一萬種理由反威脅我。”最終莊茂做下總結,“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相處的樂趣,與君子所為,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