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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長了,於飛對這些人的脾氣秉性掌握了個大概,遇到那些強橫的,就認認真真躲遠點兒,遇到心軟的,他就擺擺樣子,溜達幾步沒等走遠就回來了。個別時候,甚至是原地不動,磨磨蹭蹭地裝作擺弄音箱準備離開,等他們一過去就乾脆不走了。
所謂慈不掌兵善不從警,保安的工作在性質上和兵警其實一樣,都是靠聽命令吃飯的,心善的人做了這類工作,很多時候就是種折磨。那些小保安,眼看著於飛在對付他們,又不好意思每次都去較真,只好裝作看不見,路過於飛這兒的時候就乾脆加快腳步對付過去。
到了這種時候,情況就每每給弄擰了,於飛磨磨蹭蹭眼角瞟著他們,一陣瞎比劃,保安倒像做了賊似地匆匆走過,臨了還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對付過去了。於飛對這些人,心裏面很是過意不去,但也只能是厚著臉皮這麼做了,都是錢給鬧的。
就這樣,於飛和齊玉,在奧體中心算是插進了一隻腳。時間一長,就又開始能一點點攢些錢了。拼命攢錢的同時,他們也在拼命地省錢。
於飛和齊玉都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人,他們是因為天生就這樣還是因為別的,沒法考證,反正他們也沒有過可以大手大腳花的錢,來考驗一下。在老家那些小城市唱歌的時期,雖談不上大手大腳,但他們也確實是放鬆過一段,尤其是於飛。
於飛和齊玉走到一起後,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心情很放鬆,再加上於飛老想對齊玉好一點兒,每次吃飯,就不太去計較價格,儘量選可口的點。偶爾出去閒逛,於飛也老想著給齊玉買些東西,哪怕就是個頭花圍巾什麼的。也趕上他們那一段兒收入還行,他們的小日子,一度過得很滋潤。
剛到北京之後,他們的一些習慣仍然沒有改,比如不開伙。雖然是有了固定的住所,但於飛不願讓齊玉太辛苦,另外那小屋子做飯也實在是太侷促,就一直在外面吃或買現成的,只不過是儉省了些。
後來一段時間,眼看著飯都快要吃不上了,就開始開伙自己做,而且是什麼省錢吃什麼,幾乎就是頓頓清水掛麵就著點兒醬就打發了。後來收入穩定些了,這習慣也一直保留著,他們已經適應了。省下錢存起來,給他們帶來的安全感和踏實感,比吃點好吃的重要多了。
他們由習慣性地省,變成了挖空心思地省,他們認定,每多存一塊錢,就離夢想更近了一步,離危難更遠了一步。於是吃的就儘量買最便宜的,家裡的一應什物,基本是不花錢得來的。
他們住處附近的小商店,要有了什麼殘損的東西,或頂期的食品,都習慣了留著不去處理,齊玉來店裡時就多問一嘴要不要,要就送給他們。於飛臉皮薄,有時很不好意思,齊玉倒滿不在乎,只要她覺得現在需要的是一心省錢,那別的就什麼都不管。
除了這些商店老闆,鄰居們對他們也很關照。
他們初來的時候,周邊的住戶很好奇,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和一個殘疾人搞在一起?這小伙子個子不高,身材瘦瘦的,一頭長髮,看起來也挺俊朗,只可惜拄著雙拐,他們怎麼回事兒呢?
後來,鄰居們看著他們每天進進出出,辛苦忙碌,開始產生了同情。大媽們發揮了她們的強項,把他們的來歷也打聽了個七七八八,並四處傳播了開來,鄰居們於是除了同情,也有了些讚佩。
時間再一長,一點點熟了起來,鄰居們就更拿他們當自己人了。齊玉生了病,鄰居不辭辛苦,連夜開車送她去醫院,前後照應;於飛在奧體演唱,鄰居們有時就結夥前去捧場,就像粉絲團似地,散場時再幫著收拾一起回家。
在奧體中心,於飛和齊玉漸漸地站穩了腳跟,這得益於他們的堅持,和他們的相濡以沫的愛情帶給人們的感動。
於飛要治好自己的病,想成為專業歌手,想讓齊玉過上好日子,又時時有著對家裡債務的擔憂,可謂是前有夢想在激勵,後有高利貸這催命虎在驅趕。比起這裡的其他人,於飛有更強烈的欲望要掙錢,要博出位,這使得他一直都非常賣力。天氣不好時,很多人就不過來了,於飛照來不誤,只要場地里還有遊客,他就堅持演出。
二零一二年三月底,有幾天風很大,很多小販都不出來了,於飛和齊玉不甘心,還是來到了奧體,伺機而動,風勢不大的時候就出來唱。
一天,眼看風勢還行,遊客也有不少,他們就擺好音箱唱了起來,剛唱四五首歌,就有了一百多塊錢。於飛剛還心想這是來對了,沒成想就一瞬間,剛剛還平靜的場地上,突然間狂風大作,聽眾們立刻做鳥獸散,紛紛離去避風。
於飛在大風中踉踉蹌蹌,險些被吹倒,只能勉強用雙拐支住身軀,身體前傾挺立在風中,不敢稍動半步。齊玉見狀,急忙過來幫於飛頂住,一邊尋思著怎樣才能幫他離開。風勢很大,齊玉費勁全力才能勉強幫助於飛保持住平衡,二人根本就不敢邁動步子,只能這麼僵持著。
就在二人在風中掙扎之際,齊玉一眼瞥見,裝錢的油桶正搖晃著向遠處滑動,齊玉心裡焦急,但顧此失彼,沒有辦法放開於飛去追那油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終於,油桶在滑動中一下子翻倒,瓶中的紙鈔嘩啦嘩啦地隨風飄去。等風勢稍緩,齊玉放開於飛,急忙奔向傾倒的油桶,面對油桶中僅剩的幾枚硬幣,齊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場館的工作人員,安檢,保安等,眼見二人一天天如此辛苦,心生惻隱;他們二人的相親相愛,同甘共苦,更令他們感動;於飛的歌聲,也經常能打動他們,保安隊長就經常說,這裡面這些唱歌的,就數拄拐那小伙子唱得最好。
日復一日,終於有一天,隊長在一次開會時提到了於飛,並在最後吩咐眾保安:“…就讓那個人在這兒唱吧,別去管他,有檢查的,提前讓他避一避就行了…”。
一個保安隊長,算不得什麼官兒,但對於飛,那就是天。隊長的這一個善舉,使於飛在奧體演唱的道路,一下子就順暢了起來,於飛對此一直感激不盡。
至此,於飛在奧體中心算是站穩了腳跟,隊長的庇護,使那些坐地戶地頭蛇,也對於飛客氣了好多。於飛終於可以放開手腳,盡情發揮了。
於飛從小就有音樂天賦,在學校時就屢屢獲獎,工作後做廚師開飯店時,每到卡拉OK唱歌,常常是技驚四座,以至於常有人把輪到的唱歌機會讓給他,只為多聽幾曲他的演唱。
現在,唱歌是他謀生的手段,也是他追求夢想的最實際的行動,他是帶著熱情,在用真心去歌唱。觀眾們每每都能感同身受,深深地被他歌聲中的真摯和熱情所打動。
於飛現在心無羈絆,每次都把笛子二胡葫蘆絲等樂器帶來,歌唱間隙演奏助興。於飛眼見這裡的觀眾大多開放活躍,便又重新開始了他那擱置已久的互動,觀眾果然不出所料地很踴躍。
就這樣,於飛的表演除了動人的歌聲,還有間或的樂器助興,再加上時不時的趣味互動,簡直是活色生香,賞心悅目,觀眾常常是里三層外三層,現場歌聲蕩漾,歡笑聲不斷,就像個熱鬧的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