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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飛演唱的市鎮不斷更換,煉川,紅都,每到一地,於飛都會驚喜而又似有所料地發現,齊玉總是在人群中出現…於飛心底的防線,被徹底衝破,於飛心想,索性就讓這一切,該來的都來吧!
於飛父子和齊玉,形成了一個默契的組合,每到一地,盤桓幾天之後,齊玉就提前趕到下一個地點,一切安排停當,之後去車站迎接於飛父子…轉眼間,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於飛的心緒,逐漸由當初的不顧一些,又轉入了思慮重重…
於飛獨處時的情緒,越來越難以平靜,甜蜜回味,黯然神傷,煩躁憤懣,爸爸在一旁悶不做聲…於飛和齊玉,每次同行時的交談,也不似先前只有日漸親昵,間有爭吵或沉默,和於飛的故意疏遠。
一天,二人一路沒有說話,上台階時,於飛執拗地不肯讓齊玉背,到了住處,二人都沒有進去,相對默默站了一會兒,於飛嘴唇動了動,但終於沒有做聲,齊玉轉身默默離開…
於飛回到房間,抑制不住心中悲苦,掩面慟哭。待於飛漸漸平靜後,爸爸看了看於飛的臉色,向他問到:
“餓了麼?吃飯吧。”
於飛搖了搖頭…
“小玉是個好姑娘,可我也知道你怎麼想…”爸爸說到,於飛沒有應聲。
“不要怕委屈了小玉,你這麼能幹,將來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你年輕,有心氣兒,腦子又靈光,將來一定能行,都會好起來的!”
“小玉姑娘善良,懂事,還這麼漂亮…從她的表現看,她是真心喜歡你,你要想好,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要是你們好上了,我就回家。有她照顧你,爸爸放心,你們一起互相幫助,好好過。
你只管過好自己日子,不用惦記家裡,爸爸這段時間,也被你鼓了勁,回去好好干幾年,把債還掉,讓媽媽也過上幾天舒心日子…”
於飛默默地聽著,始終沒有做聲。他的思慮,又從齊玉身上,轉到了家裡,於飛同時也體味到了,爸爸時時顯露出來的焦慮,不光是自己這遙遙無期的治療,還有家中的種種難處…
此後幾天,於飛和齊玉二人也沒有很多話,但氣氛安靜輕鬆,似痛哭後的長舒一口氣,又似劫後餘生後,默不作聲地享受難得的安寧,於飛順從地讓她背上背下,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洗洗涮涮…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於飛和齊玉一起來到了車站,給爸爸送行,二人目送著於飛爸爸上了大巴,大巴漸漸遠去…
齊玉取出紙巾,替於飛擦乾了眼淚,二人慢慢沿著街道向回走去…路過市場,於飛拉住齊玉,在一個攤位前挑了一個頭花,遞給齊玉,齊玉戴好頭花,拿過鏡子照了一會兒,咧嘴笑著,對著於飛調皮地擺了一個POSE,又摘了下來,放回攤子上,拉著於飛繼續前行,攤主嘟嘟囔囔,表達著不滿…
烤肉攤前,二人手拿肉串,一邊談笑,一邊興高采烈地吃著,齊玉又拿出手紙,仔細地擦去於飛嘴邊的孜然和辣椒粉…
回到旅館,於飛站在一旁,眼含柔情,默默地看著齊玉洗洗涮涮。齊玉手腳麻利地忙完,又拿過香皂,認真地洗了洗了雙手,沒有抬眼去看於飛,徑直回到了房間。
於飛遲疑了一下,慢慢跟了出來…齊玉坐在床邊,似在凝神看著那台小小的電視,看到於飛過來,起身要幫他放下雙拐,卻有些慌亂,不覺碰到了衣架,架子搖搖晃晃險些倒掉,齊玉剛欲伸手去扶,又縮了回來,二人四目相對,都有些手足無措…
齊玉的臉上,終日煥發著神采,於飛的臉色,也一天天豐潤了起來。每日的表演之中,已被中斷多時的笑話脫口秀,又恢復了起來,演出現場,歌聲蕩漾,歡笑聲不斷…
每天晚上,吃過晚飯,一切打理完畢,二人躺在床上,閒看著電視,說不完的話。每到這時,於飛調皮活潑的天性,毫無保留地表現了出來,齊玉常常是被逗得咯咯直笑。即使說到在老家躺在床上的日子,於飛也是避開傷心難過之事,盡撿有趣的說,比如下面這個,於飛就添油加醋,把齊玉逗得哈哈大笑。
於飛在家中之時,爸爸於愁苦之中方寸已亂,一些江湖游醫,屢屢行騙得逞。有一次不僅被騙了錢,還差點兒惹上了禍端。
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江湖,不知是因為老驥伏櫪壯心不已,還是因為泡妞賭錢散了財,得拼命找補,竟也聞風顫顫巍巍地打上門來,欲分得一杯羹。而爸爸彼時,已心急錯亂得竟連這看起來迷迷瞪瞪的老頭,都去相信了。
這老燈領了聖旨,一陣怪力亂神,把於飛一家人支得團團轉。屁用沒有是不必說了…反正於飛家人也被騙慣了。對陷入絕境的人來說,屢次被騙有一個好處,而且上癮,就是心中總能被燃起希望,等沒人來騙,反而覺得空空落落惶惶不安,又進入了徹底的絕望…屁用沒有,這不打緊,要命的是,這老頭或是因為連日來用力過猛,或本來就是要燈盡油枯,差點兒死在了於飛家中。
有一日,這老騙子不知什麼原因,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於飛爸爸和大伯,使勁了渾身解數,才把他弄得睜開了一回眼睛。於飛的大伯來了急智,未和爸爸商量,就許了老頭一個大數,勾引得這老傢伙一個迴光返照,接著又匆匆湊足了數目,交於這老流氓手中。
此時,大伯的急智方才顯出了妙處,高手在民間啊:此前的局勢,是於飛家人單方面的心臟突突突,又怕這老頭自己不走,又怕強行扭送出閃失。這回,是變成了麻杆打狼兩頭怕,老頭也怕了起來,擔心法術被識破,這些到手的錢又丟了。
老頭於是使出吃奶力氣,勉強支撐著,離開了於家,從此不知所蹤。不知這是魔高一丈,是這老滑頭的真正高妙之處,還是他真的就在什麼地方蹬腿兒了。
像這類事情,於飛儘量當做趣事,輕鬆搞笑地講給齊玉聽,齊玉聽罷,常常是笑得肚子都疼,直不起腰來,但過後,往往是體味出了這笑聲背後的酸澀,抱著於飛的頭,憐惜不已,像在懷抱著一個孩子…
除了閒話趣話私房話,他們談論更多的,是各自的夢想。齊玉的夢想,常常驚得於飛目瞪口呆,於飛想像不到,在齊玉這麼嬌小的身軀下,竟藏著那麼大的野心,而且這野心飄忽不定,轉天又變成了另外一個,只是照例依舊很大。這些個很大很大的野心,由於飄忽不定,而且大得不知從哪兒入手,常常是一說一過,都沒有放在心上深入研究,日常說得更多的,是於飛的夢想。
於飛的夢想很具體,而且有步驟。第一步,就是儘量多賺錢,治好病能走路;第二步,就是繼續努力,成為專業歌手,紅遍全國。至於其他的一些,與其說是夢想,還不如說是愛的諾言。這諾言每天都在無數人的口中無數次地說著,基本沒有實現過,這不打緊,實現與否其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諾言發出時的真心與感動。
齊玉對於飛的感情,從最初的被一瞬間打動,同情,欽慕,到如今熱戀中的如膠似漆,又摻加進了更多的憐愛和關懷。她願意傾盡所能,用盡全部的力氣,來幫助於飛實現重新站起來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