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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樂雲剛剛在泥地里掙扎著坐起來,就看見山奴滿臉幾乎能化為實質的焦急,暴雨中捧著被撕咬的不成樣子的手臂,步步儘是飛濺的血水,連滾帶爬的朝她奔過來。
那一刻樂雲仿佛看見,她心中那片荒山上顫巍巍的小青苗,在狂風暴雨中悍然肆意的伸展枝葉。
根莖迅速橫向膨脹成不可思議的粗壯,拔地而起聳入雲端,土地在不斷虬結的根莖中龜裂,葉片和枝條不斷自樹幹中鑽出,轉眼間便勢不可擋的遮天蔽日。
她突然不合時宜的面頰緋紅,心臟狂跳,似乎四周沒有了暴雨,沒有了猛虎,沒有遠處險惡的侍衛、沒有狗皇帝、天地間只剩奔向她的這個人,以及她快的連呼吸都要不濟,大的簡直震耳欲聾的心動聲。
然而山奴將將奔至眼前,樂雲還沒來得及好好的體會銘記這一刻的感覺,就悚然發現在山奴的身後,那原本翻滾在地上的花斑虎,赤紅著眼珠,大張著嘴朝著山奴的後頸咬上來。
樂雲那一刻心中什麼都沒有想,她一把按下山奴的頭,附身向前護著山奴的後頸,卻把自己鮮嫩的後頸送到花斑虎嘴邊。
她並沒有來得及明白,心中的那顆生死邊緣瞬間生長的參天大樹,到底意味著什麼,她的思維,在捨命去護山奴的時候,並不需要轉動。
預想中被撕裂後頸的感覺並沒有如期而至,山奴被壓下之後,意識到樂雲在幹什麼,張了張嘴,卻一丁點聲音都沒能出來。
樂雲只覺得後頸一重,腥熱的大口已然含住她的脖子,卻沒有咬合,那本欲刺透她的皮膚,撕扯掉她頸肉的虎牙,停頓片刻,就向著一旁滑下去,只刮破了她一層皮。
她緊緊閉著眼,感覺到什麼軟倒在她身側,這才睜開眼,看著那上一刻還險些要了她命的花斑虎,天靈蓋上直直插著兩根箭,一雙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密布著血絲,死不瞑目的瞪著。
遠處侍衛收弓轉身,相互間打了個手勢之後,樹上的侍衛也全都跳了下來,列隊漸漸走遠。
樂雲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直起腰,去扶山奴被她壓在身下的頭,可扶了好幾把,山奴都只是抖,抖的越來越厲害,就是不抬頭。
青黛原本摔在樂雲的身後,目睹了這一切,仰著頭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伸出拳頭,狠狠捶打樂雲的後背。
樂雲被她打的險些岔氣,弓著背躲她,山奴這時候也總算慢慢的抬頭,樂雲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
山奴臉上青白,死死瞪向樂雲,那雙眼中的血絲密布,一點也不比死在旁邊的花斑虎好到哪去,嘴唇抿成一條線,嘴角下垂,脖頸青筋凸起,顯然隱忍到了極致。
雨越發的大了,樂雲眯著眼,伸手去摸山奴的臉,山奴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狠狠的瞪著她,直到樂雲棲身抱住他,山奴才“啊——”的一聲喊出來。
“啊——”山奴渾身直抖,單手緊緊摟住樂雲的脖子,貼在她的耳邊,喊道最後,尾音都撕了。
要是方才,他抬起頭,見到樂云為他傷了,或者……他一定會瘋。
樂雲不停的安撫著山奴,雙手捧著他的腦袋胡亂親他,扳著他看向自己,“我沒事!”
她看到山奴盛滿驚懼的雙眸,眼淚和雨水肆意沖刷臉頰,聲嘶力竭的喊,“山奴,你看我!我沒事!”
“我沒事……”
懸在頭頂的“刀”終於落下,危機暫時解除,三人相擁在雨中,大喊大叫了一通,總算相互攙扶著回到了樹洞。
山奴撿回她們的唯一的武器佩劍,手臂多虧有這寬劍橫著,才得以保全,雖然手臂上下也儘是猙獰的撕咬傷,卻到底沒傷到骨頭。
青黛來回跑著,接雨水清洗一塊兒山奴上衣撕下來的布料,再遞給樂雲,由樂雲動手給山奴清洗傷口。
山奴手臂在雨中被沖刷了這么半天,已經不怎麼流血,傷口邊上都泛著白。
剩下的犁頭草,都用來給山奴包紮傷口,山奴全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樂雲,失去痛覺了一樣,任她怎麼折騰傷口,吭也不吭一聲。
晚間已經沒有果子能果腹,三人全都淋的濕透,湊在一起也冷的直抖,再不吃些東西,更熬不過去。
今天是進入蒼翠林的第二十四天,大雨還有三天才會停,樂雲腳走不了路,山奴手臂也受傷,只有青黛一個完好的人,她們還有六天才能出去,樂雲不許青黛冒著大雨出去采果子,已經沒有犁頭草了,一但感染風寒,發起高熱,六天足以致命。
況且誰也不知道,狗皇帝將侍衛全部撤走了,是就此偃旗息鼓,還是有什麼後招等著。
青黛一個小姑娘,自己出去太危險了,無從選擇下,她們只好將視線落在了泡在雨水中的花斑虎身上。
“我雖然曾經貴為郡主,”樂雲看著外頭的被雨打的狼狽不堪的屍體,彎了彎嘴角道:“還真沒吃過這東西。”
山奴只傻了似的,盯著樂雲看,青黛想要迎合樂雲的苦中作樂,卻連一個苦笑都擠不出來。
最後樂雲和青黛冒雨出去割了那花斑虎的肉,那虎本身也瘦的不像樣,只勉強胸口和四腿能多些。
她們生不了火,只好接著雨水沖了沖肉上的血,就那麼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