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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錦眯了眯眼,腦中亦是這八個字: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可他終究是掌印太監,這些話是永遠不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抬出去,立即請江太醫過來,為三殿下醫治。”
“是。”
“今天咱們來王府的事……”
“乾爹放心,見過咱們的人,兒子會處理得妥妥噹噹。”
……
出了王府,陸行舟便拐進了旁邊一條小巷。
巷子裡沒什麼人,只有一輛樸素的青帷馬車。
常雲背著弓箭,蹲在馬車上。
一看到陸行舟,他立即跳了下來。
今日的他,臉上沒有素來的嬉笑,神情是少有的緘默,他伸手挑起車簾,待陸行舟與元寧上了車,方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去哪兒?”
“皇覺寺。”
常雲微微詫異,不知為何不送元寧回府,但他對陸行舟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關上車簾,常雲拿起馬鞭,將車子往城外趕去。
元寧始終蹲坐在陸行舟身邊,將臉埋在陸行舟的外袍里。
這是一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隱約帶著些檀香味道。
是陸行舟才有的味道。
也許,檀香也會是她下半輩子的味道了吧。
如今這幅模樣,除卻青燈古佛,她還能在哪裡躲一輩子呢?
元寧微微一笑,笑著笑著就流下了眼淚。手卻更加用力,將錦袍攥得更緊,把她的腦袋包得更加嚴實。
正在垂淚之時,有一雙修長的手,從錦袍外面摸索進來,輕輕捏了捏元寧的臉。
元寧愣了愣,伸手去推開,那隻手反而捏住了她的手。
“滾!”元寧惡狠狠的罵道。
卻是帶著哭腔。
元寧想站起身離他遠點,可她蒙著頭看不見路,一站起身就踩到了石青色錦袍,重心不穩就要摔倒。幸虧身邊的人伸手一拉,她才轉了方向栽倒在他的懷中。
他的外袍脫掉了披在元寧的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玄色單衣。
元寧的臉貼著這件單衣,覺得冰冰涼涼的,一點也不暖。
偏生她就迷戀這個冰涼的胸口。
她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領口,在確認安全之後,才將自己縮成一團,緊緊的依偎在他身上。
從京城前往皇覺寺,要跑整整一天。
常雲一路馬不停歇,比尋常客商要快上兩個時辰。
走到一半的時候,陸行舟讓常雲停車歇腳。
常雲依言停了車。
這裡不是驛站,除了不時有馬車路過,周圍看不見人。
陸行舟出了馬車,問:“東西帶了嗎?”
“嗯。”常雲從懷中摸出一個綢緞包好的東西,交給陸行舟。
陸行舟轉身,又把這綢緞小包放在元寧手中:“吃吧,水壺在旁邊,我們就在外面。”
元寧沒有動,也沒有吭聲,等到聽見他放下了車簾,才悄悄打開綢緞小包。
綢緞里還有一個油紙包,打開油紙包,便看見四塊放得整整齊齊的南洋糕點。
這是元寧最喜歡吃的東西。
聞著真臭啊!
元寧的手輕輕顫抖著,拿了一塊放進了嘴裡。
陸行舟下了馬車,常雲便遞給他一塊乾糧,兩人站在路邊的樹下。
常雲望望馬車那邊,看著身邊的陸行舟悶頭不語,幾番想開口卻欲言又止。
想了想,還是問了別的:“接下來怎麼安排?”
陸行舟仰起頭,將水壺裡的水一飲而盡,仿佛亦在沉思。
“等到了皇覺寺,你快馬加鞭回京城,到盛府報個平安。”
“這怎麼報?人家難道不會問我要女兒嗎?”
“告訴他們人沒事,”頓了頓,又道,“驚嚇過度,身體不適,留在皇覺寺讓泓濟幫她調理一陣子。”
“若他們要來探望呢?”
陸行舟目光一沉,“不妨直言。”
“怎麼直言?”常雲追問。
“直接告訴他們,元寧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常雲有些猶豫:“這麼說,他們能接受嗎?”他們畢竟是元寧最親的人,元寧連他們都不想見,可能嗎?
“無論他們接受與不接受,這就是現在的元寧。”
“真的已經到了這麼糟的地步嗎?”常雲從陸行舟的語氣中感覺到了沉重。
他一向與陸行舟為伍,尋常人從陸行舟平淡無波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什麼,他卻能捕捉到不同。
陸行舟忽然垂下頭,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或許,比你想像的更糟。”
連陸行舟也……常雲目光一沉,一拳打到旁邊的樹上,頓時將樹幹打出了一道裂縫。
“難道就這麼算了?”
“還不是時候。”
“那……那我現在可以做點什麼?”常雲有些泄氣。
他從來都是來去如風,隨性而為,但今天陸行舟說不可以,他心中實在難以忍下這口氣。
他從來都不是好人。
雖然武功高強,但他不是什麼大俠,從來沒想過行俠仗義。
但這次他眼睜睜看著那個靈動美麗的少女變得蒙頭蒙臉,不敢見人,他第一次覺得,有一些人,不配活著。既然老天沒有收回他們的命,那他應該替老天行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