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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乘客們,請不要喧譁。”這種情形顯然並不是乘務員們希望看到的。他們忙轉身安撫眾人。
可男人的行動真的惹了眾怒,乘客們一時半會兒還不願停下他們的口誅筆伐。火車坐多了,誰還沒遇到幾個這樣的極品?現在這種時候,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將過去積累的不滿都遷怒到這男人身上。
男人瞬間慌了:“肯、肯定是她悄悄放過來的!我沒冤枉人!”
“我們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著呢!你這種話說出來也不嫌害臊!”
“可不是嗎?敢說大話卻不敢做,真是孬種!”
“對啊!錢不是她們偷的,你倒是跳啊,怎麼跳不用別人教你吧?”
男人面色忽青忽白,冷汗隱隱落下,倒是沒再出聲賴秦曉彤和孫蘭,想來他也是明白他這錢丟得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終究礙於面子不肯承認罷了。
秦曉彤便道:“跳火車就不用了,但是你得向孫嬸道歉。”
秦曉彤環視了周圍一圈,鞠了個躬道:“謝謝大家為我們作證,不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件事就以他的道歉為終結吧。”
秦曉彤知道圍觀者的起鬨會造成多大的傷害,便及時地終止了這一切。她從前看過一個新聞,有人跳樓,圍觀者看熱鬧不嫌事大,起鬨讓人跳,結果本來可能只是一時想不開的人就真的從樓上跳下身亡了。這個男人態度確實很惡劣,但還罪不至死。
見秦曉彤這個當事人都不追究了,其他乘客自然沒立場再開口,只好偃旗息鼓,只叫著讓男人道歉。
道歉可比跳火車好多了,可那男人卻青著臉不肯開口。
秦曉彤突然看向吳娟問道:“娟娟,做錯了事該怎麼辦啊?”
吳娟看著秦曉彤,怯怯地回道:“做錯了事要說‘對不起’,別人幫了忙要說‘謝謝’。”
這兩句話還是秦曉彤昨天教兩人的,小孩子的記憶力其實很好,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秦曉彤笑了笑夸道:“你說得真好。”
吳娟害羞地用雙手捧住了嫩嫩的臉頰。
秦曉彤轉向那男人,笑容微斂:“連四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您還不知道嗎?”
並非是秦曉彤咄咄逼人,而是如果不給他一個教訓,他將來必定繼續我行我素。雖說就算現在他道歉了,將來也不一定改,可若是遇到相似的事情,他起碼會想到今天這一出,至少會有所顧忌。
乘客們又幫著起鬨。
“對啊,你就連個四歲小女孩都比不上?”
“都幾歲的人了,連這種道理都不懂,也真夠沒用的!”
男人的臉色青白交加,最後他終於從牙fèng里擠出一句話:“大妹子,對不住了……”
“太輕了聽不到!”乘客們喊道。
男人深吸了口氣,終於抬頭看向孫蘭道:“大妹子,這次的事是我不對,你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裡去!”
“行了,錢找到就行,我也不跟你計較了。”孫蘭擺擺手道。她是屬於對方強硬她就強硬,對方軟化她軟得更快的那種人,見男人都低聲下氣地道歉了,她自然不會再計較。
“謝謝、謝謝。”男人連聲說了兩聲謝謝,坐回位子上不敢再看眾人。
事情圓滿解決,乘務員們對秦曉彤笑了笑,便離開了。他們也是感激秦曉彤的,畢竟這男人要是真鬧起來,也是場麻煩,現在這情況,可以說是最好的結局了。
孫蘭秦曉彤也坐了回去,現在才早上七八點,距離到站還早著呢。
之後沒再出什麼波折,早上十點多一點,火車到站。
站在江城市火車東站的出站口,望著這個熟悉的地方,秦曉彤的心跳一瞬間快了幾分。這裡是她的家鄉,是她唯一熟悉的城市。
“曉彤,你家親戚在哪兒啊?他們來接你了嗎?”孫蘭問秦曉彤。
秦曉彤笑道:“是在城西。他們不來接,我自己過去。”
“這樣啊。”孫蘭一臉遺憾地說,“我家的說是在城東。他說會在車站等著接我們,也不知道現在到沒到。”
秦曉彤說:“那你們就在出站口等著吧,他知道你們車次的話,應該能找過來的。”
“行,那我們也不亂跑了。”孫蘭點點頭,“曉彤,那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嗯,再見。”秦曉彤對孫蘭揮手告別,心裡有一點點不舍,但很快放下。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往往只有一瞬間而已,一旦分開,恐怕再沒有機會遇上。就算互相留了電話,沒有契機,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哪來的機會聯絡呢?就像是孫蘭和她的一對兒女,就像是鍾鑫和鍾婆婆,就像是丁柔和石秀秀,就像是陸澤。
回家的路秦曉彤記得滾瓜爛熟。
她直接從火車東站坐上188路公交車,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用一種懷念的目光看著窗外的一切。
時隔五個月,她終於回到了這座她朝思暮想的城市。才五個月的時間,這座城市似乎又有了變化,之前那座廣場已經建好,正在營業;之前的一座危樓已被拆除,還未重建……她近乎貪婪地看著窗外的一切,不捨得移開目光。
今天是八月十九日,學生們都在放暑假。秦曉彤剛“死”的那會兒,秦嘉凱還在讀小學六年級,現在應該正是他上初中前的那個暑假吧?他才十二歲,在她這個姐姐死後需要監護人,應該就是她的舅舅劉國良了。不知道她的突然離世對秦嘉凱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之前她父母雙雙去世的時候,原本活潑的嘉凱就沉默了許久,時間久了才又開朗起來,但到底回不到從前了。她只希望五個月能讓他走過她已“死亡”這個低谷。
不過,這次秦曉彤的目的地並不是舅舅家,而是她自己的家。那個她的爸媽留給她和弟弟的房子。
在她死後,那房子怎樣了呢?是還保留著,還是已經賣掉了?
秦曉彤無神地望著窗外,手指無意識地在車窗上畫著圈。
突然,前方香江省第一人民醫院的門口停下了一輛低調的商務車,車上下來個年輕男人。
秦曉彤本正望著窗外,恰好看到那人,只是當她心中一驚,正要細看時,公交車已經拐彎,再也看不到了。
秦曉彤回頭張望,可車廂阻隔了她的視線。
那個人……是陸澤嗎?
因為只是一閃而過,她並未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只是稍稍一想,她就忍不住自嘲:中國這麼大,陸澤怎麼會這麼巧就在這個城市,還被她遇見了呢?
她收回思緒,不再多想。
省第一人民醫院門口。
周浩將車停好,見陸澤站著沒動,不禁問道:“陸少,怎麼了?”
陸澤收回跟著188路公交車遠去的目光,他剛才好像看到了那個土妞?可是那怎麼可能!她還在山裡吧?剛才看到的那個樣子是有點像,但人家是短髮,土妞可是梳著土爆了的辮子,根本不一樣。
“沒什麼。”陸澤搖搖頭,並沒有說出自己的所見,只是頓了頓他又道,“周助理,你看爺爺的病情都穩定了,你就不能告訴我原來我支教那地方到底是哪裡嗎?我跟他們說過我會回去的!”
“這個請放心,我已安排新的支教老師過去。他們都是專業的,教得比你更好。”周浩並不留情地說,“老爺子還等著你呢,快進去吧。”
陸澤鬱悶地看了周浩一眼,他知道他是沒辦法從周浩嘴裡套出話來的,只能懨懨地跑進了醫院。半個月沒見到土妞,他還挺想她的。可他爺爺死活不肯告訴他那地方到底在哪,偏偏他自己去的時候不想去,回來的時候惦記他爺爺,都沒記住路線,連個地名都不知道,除非他爺爺或者周助理告訴他,不然中國這麼大,他上哪兒去找那樣一個藏在深山裡的村子!
可到底他們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他啊!
一無所知的秦曉彤在近鄉情怯的心情中到達了自己的家。
她的家在城西的景綸花苑中,這塊地方毗鄰地鐵站,周邊有不少大商場和公司,一所全市排名前三的初中就在附近,位置極好,現在價格已經是四萬多一平米。秦曉彤家買得早,那時候還沒這麼貴。
秦曉彤進去的時候並沒有被攔下,只不過單元樓下有門禁,她上不去。她家在三樓,從樓下可以看到廚房的窗戶。現在正是中午,是各家各戶煮飯的時間,不過她家似乎並沒有油煙的痕跡。
秦曉彤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久到巡邏的保安都注意到了她,警惕地問她看什麼。
秦曉彤認得這個保安,從前進出小區的時候,她經常跟他打招呼。他大概四十歲,他的同事都叫他鄭哥,她便也跟著這麼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