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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就奇怪沉香的屍首為何會在杏園被發現,如今看來,她的目的應該和萍兒一樣,都是去那裡祭拜蘇錦的。
“不僅沉香,奴婢還看到一個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宦官。他……”萍兒捂住嘴,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神情驚懼萬分。
商霖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她只是哭不說話,於是有點不耐煩地追問,“他怎麼了?”
萍兒被她一嚇,飛快地答道:“……他捂住了沉香的嘴,正把她往林子外拖!”一邊說一邊哭泣,“沉香一直在掙扎,可是根本敵不過那宦官的力氣,到最後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商霖的眉頭一跳,右手不自覺攥緊。萍兒口述的內容畫面感太強,她幾乎能想像到那個場景,悽慘無助的女子被面目模糊的男人掌控在手中,仿佛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她覺得頭有點痛。
易揚察覺到她的不對,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掌溫熱有力,用了一點力氣,帶著明顯的撫慰。
轉頭看向萍兒,他代替商霖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宦官把沉香拖到了林子外邊水井旁,就將她……就把她丟了下去!”頓了頓,“然後他又在水井邊站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聽裡面的動靜,確定無事之後,就立刻離去了。”
說這些話似乎用光了萍兒的力氣,她原本是跪在地上,此刻卻變成了癱坐的姿勢。額上不斷往外冒著冷汗,面色煞白,唇瓣更是沒有一絲顏色。
這般真切的恐懼,任是誰也不會懷疑她在作假。
可是商霖還是不得不繼續質疑道:“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奴婢當時趴在不遠處的糙叢里,嚇得渾身冰涼,動都不敢動一下。”深吸口氣,萍兒道,“奴婢真是怕極了。那賊子敢在宮裡殺了沉香,自然也敢殺了奴婢。如果被她發現奴婢在附近,一定會把我滅口了的!”
“所以,他沒發現你?”謝昭儀冷冷道。
“沒有……”萍兒道,“奴婢到那裡時,他正和沉香糾纏,所以沒注意到奴婢。之後奴婢就一直藏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謝昭儀冷笑一聲,“那他殺人的時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霍子嬈輕笑道:“昭儀妹妹這會兒倒是管得多了,你讓這婢子把話說完怎麼樣?你難道不好奇,她有沒有認出那宦官的臉?”
謝昭儀咬了咬下唇,帶出一個勉強的笑,“好,那你說,那個人……是誰。”
在謝昭儀的逼視之下,萍兒胸口不斷起伏,卻慢慢轉頭看向她的身後。右手抬起,素白的指尖指著某個方向,她十分艱難地說道:“那個人,就是他。”
她指著的,赫然是謝昭儀宮內的宦官何田。
“陛下,娘娘……”何田“撲通”一聲跪下,“臣冤枉!”
“真是笑話,說本宮的人去殺沉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謝昭儀冷笑連連,“貴妃娘娘,您想為自己脫身,也不用拉臣妾下水!”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心裡清楚。”霍子嬈道,“不過如果昭儀妹妹當真記不起來了,本宮也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謝昭儀冷冷地看著她。
“那封所謂的‘婉婕妤絕筆信’上提到的事情本宮一件也沒有做過,逼迫婕妤以情藥引誘陛下也好,讓她以皇裔誣陷皇后也好,恐怕都是昭儀你做的。”霍子嬈聲色俱厲,“你做下這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卻還偽造了這麼一封信,讓那個滿口謊言的賤婢送到帝後面前,要栽贓給本宮!”
謝昭儀被她的話說得面色發白,卻還強撐著咬牙切齒,“貴妃娘娘,空口白牙便想把這些罪名反扣到臣妾身上,恐怕難以服眾。”
“空口白牙?”霍子嬈嘲諷道,“如果萍兒的口供不夠,本宮還有別的證據。不過在那之前……”
她面朝易揚跪下,恭恭敬敬長拜到底,“陛下明鑑,自從婉婕妤有孕,宮中便不斷傳出對臣妾不利的消息。先是說臣妾在婉婕妤膳食中下毒、謀害皇嗣,緊接著又鬧出今日的事情。臣妾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卻遭受這樣的污衊,心中實在委屈。臣妾在此懇求陛下,此番查明真相之後,嚴懲真兇,還臣妾和故去的婉婕妤一個公道!”
她這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當真是個被人陷害了的無辜群眾。易揚看著她這樣,眼眸中冷漠無比,唇邊卻帶出一個淡淡的笑,“自然。貴妃有什麼證據,便拿出來吧。”
“諾。”霍子嬈滿意一笑,“萍兒,呈上來。”
萍兒聞言慢慢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金屬狀的牌子。商霖定睛一看,卻見那牌子上有精緻的圖騰,下面刻了一行小字,倒是極為莊重的。
“這是宮中宦官出入禁中的腰牌,每個宮有幾塊、分別在誰手中、上面又有什麼特徵,掖庭令處都有記錄。”霍子嬈道,“這一塊是那夜萍兒在杏園撿到的,究竟是不是屬於何田的,一查便知。”
她的話出來之後,謝臻寧一直握成拳的手猛地一松,一縷鬢髮散落,亂了她素來端莊的儀容.
椒房殿內寂靜無人,商霖坐在角落的墊子上,易揚坐在她旁邊,低頭打量她的神情。
“還好麼?”他問道。
“還好。”商霖點頭。
何進已經被送入慎刑司審問,不掉一層皮是不會放出來的,而等他出來時,必然是已經吐露了足夠分量的供詞。至於謝昭儀和薛婕妤,則被關在了自己的寢宮,等候最後的判決。
這一回,大獲全勝的是霍子嬈。
“那些事確實是謝臻寧做的。她知道你我都不喜歡霍子嬈,更知道她在宮裡名聲不好,一有什麼壞事大家就都會想到她身上,所以設了這個局。”商霖平靜道,“她確實做得很小心,我們原來竟一點也沒發覺,如她希望的那樣去懷疑霍子嬈了。”
至於霍子嬈自己,一開始也許不曉得,但後來卻還是發覺了。可她沒有聲張,反而任由她繼續陷害自己,等到謝臻寧把事情弄向不可轉圜的餘地,她才出來揭穿這一切。
“萍兒根本不是無意撞見了何田殺害沉香的經過,而是霍子嬈一早便猜到了謝臻寧的下一步打算,所以收買了萍兒,讓她盯著杏園的動靜。”易揚道,“還有那塊令牌,不是何田丟失在那裡的,是他們用某種手段偷來的,此刻卻成了指控何田的證據。”
“她是到了冬天,所以腦筋被凍清醒了麼?”商霖道,“簡直比初見時聰明了太多。”
易揚聞言笑了笑,“不是霍子嬈聰明,是霍弘。”
“什麼?”商霖抬頭。
“安排這一切的人,不是霍子嬈,是她的父親。”易揚道,“是霍弘教她怎麼應對謝臻寧的算計,教她怎麼演了今天這齣戲。”
商霖睜眼,“霍弘居然直接介入了後宮的事情?”
“如今的局勢,後宮的勢力就代表了前朝。他和謝遇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霍子嬈如果在後宮鬥垮了謝臻寧,他當然樂見其成。”易揚冷冷道,“而且,他的目的不止於此。”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易揚慢慢道:“還有,試探我。”
商霖這回是真的驚訝了,“他試探你?試探你什麼”
“自然是試探我究竟還是不是過去那個任他擺布、縱情荒唐的徐徹。”易揚道,“知道為什麼當何田拿出那塊令牌時,謝臻寧表情那麼絕望麼?因為她知道,這些證據已足夠皇帝下令拷打何田,而重刑之下,何田十有八|九會把那些事情供出來。”頓了頓,“當然,這些判斷都是基於皇帝還是以前那個皇帝,沒有對謝家存著過分的偏袒之心。”
他語氣嘲諷,似笑非笑,“這回謝臻寧的罪名那麼明顯,如果我執意要保她,便暴露了我對謝家的扶持意圖;如果我想繼續隱藏下去,就只能按規矩將她治罪。這才是這個局的最後一環。”
商霖聞言不語。
他們過來了大半年,易揚一直繼續裝著昏君。但假的終究是假的,相處久了就能看出破綻。霍弘定然是起了疑心,才會這麼試探一遭。
“所以,謝臻寧必須被治罪了?”她輕聲道。
“當然。不過不是因為霍弘。”
“恩?”
易揚聲音冷然,“她做下這樣的事情,就算沒有霍弘試探我這齣,我也不會幫她遮掩。”微微一笑,他平靜地看著商霖,“就遂了霍家父女的心愿吧。反正,有沒有謝臻寧,對我的計劃也沒有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