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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知道他性情固執,自己捂著肚子緩和了一會兒,終於說道:“既然如此……侯爺你幫我去,弄點薑湯來喝,就會好些。”這也是個叫他知難而退的意思。
不料敬安聽了,便說道:“這樣簡單?那我去,你好生躺著。”說著便出了門。
月娥扭頭看他匆匆走了,心頭一寬,縮了身子偎成一團,迷迷糊糊地想:此一刻,真不如死了乾淨。
月娥痛得難熬,不知半夢半醒多久,卻聽到有人叫道:“姚娘子,姚娘子。”聲音輕輕,月娥勉強睜開眼睛,卻見一個花臉兒在跟前,手中捧著一碗黑乎乎的什麼……月娥嚇了一跳,剎那竟忘了痛,仔細一看,卻是敬安,月娥怔道:“侯爺……你怎在此?”敬安見她懵懂,咧嘴一笑,說道:“我熬薑湯去了,來喝一口。”月娥吃了一驚,這才依稀想起自己為了敷衍這位爺,就隨口說了一句,難道他真箇自己動手熬了?月娥遲疑看他,敬安伸出手臂將她抱起來,攬入懷中,說道:“你嘗嘗看,我嘗了點,雖然有些味道難聞,不過我從未喝過,估計喝不慣,你來試試看,若不好喝,我再去……”月娥看著他白皙乾淨的臉,臉頰上老大一塊灰不說,額頭上還紅紅地,有些兒頭髮亂糟糟地豎起來,好似燎傷了的模樣,嚇了一跳,低頭再看手中這碗薑湯,倒有幾分樣子,聞了聞,姜味濃濃,月娥著實難受的狠了,便點了點頭,就著敬安的手,一口一口喝那薑湯,喝下去後,果然只覺得一線暖暖的下去,肚子裡熱乎乎的,慢慢地覺得有些舒服起來。
敬安見她喝了,說道:“好喝麼?”月娥點了點頭,總算緩了一口氣回來,才看向敬安,手指伸過去,在他額頭上微微一碰,敬安“嘶”地一聲,微微避開。月娥問道:“侯爺,你這是怎麼了?”敬安說道:“沒……我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月娥手指向下,在他臉頰上一划,抹了一指頭灰,問道:“侯爺莫非是跌到鍋灶里去了?”敬安臉騰騰紅了起來,月娥目光向下,望見他的手指頭上,竟然還帶著新鮮傷痕,越發驚了,問道:“這手呢?”敬安急忙縮手。
月娥慢慢說道:“侯爺這一跤跌得厲害呀……”敬安咳嗽幾下,紅著臉不做聲。
下廚房雞飛狗跳
月娥喝了薑湯,肚子暖暖,先前那翻天般的痛也緩了,才能說話。敬安從旁看著,見她原本煞白的面孔如今漸漸緩和,嘴唇上也有了些血色,急忙說道:“這薑湯如此有用,我再去給你弄一碗來。”月娥看著他的花臉兒,聽他這般說,掩口一笑,卻又急忙板正面孔,說道:“侯爺若再去,我怕回來之時,連我也認不出是誰。”敬安兀自懵懂。
月娥身子漸漸有力,雖則還痛,卻已經可以忍受,不似先前那般如僵蟲一樣絲毫不能動彈,便離了敬安懷中,自己靠著牆壁坐了。敬安將碗放在桌子上,卻只盯著她看。月娥望著他的臉,真箇兒猴兒似的,看一眼便想笑,偏偏敬安自己還未曾留心,且他的身上,那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袖子上處處燙破,裙擺上也被燎的烏黑。月娥歇的這片刻,看的明白,心頭略微嘆息,目光一轉之際,忽地望見放在旁邊桌上那個碗,月娥微微怔住,嘴唇微張想說什麼,卻又忍住。
片刻之後,敬安小心問道:“真箇好了麼?怎會這樣肚痛,想是吃錯了東西?”月娥搖了搖頭,不願他再問這節,目光自那碗上掃過去,說道:“侯爺方才辛苦了……”敬安擺擺手,說道:“小事而已。”倘若他臉上不是這般狼藉,身上並非如此浪費,這話說的倒有幾分氣概。
月娥略動了動,便下了炕,敬安急忙過來扶,月娥說道:“已經好了,不消勞煩侯爺。”敬安問道:“你下地為何?有何事讓我來做,你還是多歇息些時候為好。”月娥說道:“總是躺著也不是好事。”便出了房。敬安只跟著她。月娥出了廳,便向著廚房一步一步走去,敬安見她要去廚房,這才緊張起來,急忙跳到月娥跟前將她攔住,說道:“去哪裡做什麼?”
月娥說道:“想拿點東西。”敬安說道:“拿什麼,我來幫你。”月娥說道:“侯爺找不到的。”她一步一步向前,敬安也不敢硬攔,一步一步後退,終於到了廚房邊上,月娥見那門半掩著,就上前一步,伸手將門推開,敬安後退一步,差些被門檻絆倒。
月娥望著廚房之內,目瞪口呆。
滿地的青菜撒落,好似下了一場微小蔬菜雨,幸虧先前買的不多。有一些被踩爛了,泥在地上。凡是有柜子的地方,都被打開,鍋碗瓢盆都移了位,沒有一個在原處的,那鍋灶底下,一半柴火在內,一半在外,仍有餘燼未滅,風吹過,明明地透出一絲火,竟沒有將整個房子點燃,已經是神仙保佑。
月娥怔怔向前一步,卻又見鍋台跟牆壁上都罩著一層灰燼,走近再看,那原本好好地鐵鍋已經被燒得焦黃,鍋底泛出一種欲碎的脆弱之色,旁邊的切菜板上,一把菜刀直愣愣地豎在上面,被人用力砍入菜板上,底下是幾塊橫七豎八的土豆,姜塊,幾片干香菇,還有其他可疑之物,並非蔬菜,月娥仔細一看,卻見是姚良新買的柿子,還沒來得及吃,已經被剁的稀巴爛……
這場面,好似有人在裡面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仗,又似故意惡搞。月娥站定了腳,好不容易自這一片狼藉的廚房內發現了門口站著的敬安。此人正低著頭,好似心虛之狀。
月娥想了想,問道:“侯爺……這是……你弄得?”敬安低頭咳嗽幾聲,說道:“本侯也不曉得為何會如此……只是找不到那姜是何樣子,翻來翻去,就如此了。”月娥問道:“那這鐵鍋怎麼也糊了?”敬安說道:“我的確是有加水。不過火總是不著,等著了之後,水就幹了。我並非有意如此。”月娥問道:“那這菜刀呢?”敬安說道:“我……”
要讓他握長刀的手握菜刀,讓他切人頭的手切生薑土豆……敬安本以為是小事一樁,不料人到了廚房才發覺,自己從沒有見過生薑是什麼樣兒的,依稀記得應該是一團,便四處去翻找,等找到了同屬一團之物,舉起那菜刀,卻總覺得怪異。
敬安也算是聰明,只要他肯學,並無學不成的,怎奈此刻需要的是自學成才,敬安只想去切那土豆,不料土豆子嗖地便滾了開,幾度之下竟反而切傷了自己的手,敬安大怒,將土豆生薑蒜瓣連同找出來的柿子堆在一起,拿出那上陣的氣勢,提起菜刀一陣亂剁,一塌糊塗……他忙不成這個,便去生火,按理說讓這從未下廚房、甚至打出生以來就不知廚房什麼樣兒的人第一次入廚,敬安也算是做得不錯,他知道菜板是盛菜的,菜刀是切菜的,甚至知道這麼大的鐵鍋是煮東西的,而且知道要先往裡面加水,只不過水是加好了,生火的時候卻被煙燻得滿面灰塵,雙眼酸痛了流淚,好不容易生好火,劈里啪啦燃起來,卻忘了那邊水已經被烤乾,敬安聞到燒糊的味道起身一看,見那口鍋已經被燒得赤紅,敬安大驚,急忙將柴火撤出來,手忙腳亂里一根燒著的柴火蹦起來,撲面就來,多虧敬安身手利落,舉手擋開,差點就此毀容!
但是這些,又怎能對月娥說?敬安支支唔唔,月娥嘆一口氣,問道:“侯爺,那碗薑湯何處來的?”敬安見她窺破,便也無精打采起來,老實說道:“我找隔壁做的。”月娥本也是發現那碗不是自家的,才起了疑心,此刻便瞪著他,敬安忐忑說道:“本侯給了他們銀子,他們還對本侯千恩萬謝。”
月娥也不知自己的心是好笑抑或痛苦,便忍著,將目光轉開。敬安見她沉著臉,便說道:“我本以為我可以做好……可是……又怕你等不及,所以才去的。”月娥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啦。”彎腰就去撿地上的菜。敬安急忙攔住:“都髒了,不要了。”月娥說道:“有的還好好的,怎能浪費?”敬安見狀,急忙動作飛快,將地上的菜都給撿了起來,歸攏到一起,他心性機靈,撿好了菜,就將灶下的柴火也給收拾了,還有火星的就用水潑滅了。
月娥本是要這麼做的,見敬安快手,便站住了腳,拿了幾個乾淨的碗,把菜板上的土豆,姜塊,香菇之類東西給分開盛好了。敬安收拾了柴火,湊了過來,說道:“這些還要麼?”月娥點了點頭。又去拔那柄菜刀,不料敬安砍得甚深,月娥一時拔不動,敬安急忙伸手,一手按著菜板一手將菜刀輕輕拔出,底下菜板細微一聲響,一道大大裂痕。顯然日後是不能用了。
月娥跟敬安對視一眼,見他訕訕的樣子,終究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敬安見月娥一笑,才覺放鬆,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會如此……”月娥搖了搖頭,望著他的臉,先前那麼乾淨明玉般的人兒,如今灰頭土臉的,叫人好不習慣,月娥想了想,便入懷中,掏了一塊帕子出來,說道:“侯爺,去打點水,小心把臉洗一洗。”敬安怔了怔,便答應一聲,將帕子接了過來。
月娥見他找了臉盆,打了水,浸濕了帕子,便說道:“避開那額頭。”敬安答應,便只擦拭臉頰,月娥說道:“額頭這邊似是燒傷了,侯爺去醫館叫大夫看看。”敬安說道:“無事,不怎麼疼。”任憑她怎麼說,只是不走,自己將帕子洗了,看了看,只覺得這手帕極大,卻不像是女子所用,心底暗暗稱奇。
月娥見他端量,就將帕子拿了過去,說道:“我記得前些日子蘇大夫送了些藥來,其中有一個燙傷的。”敬安見她收了帕子,也不以為意,說道:“當真?”
月娥便領他入內,從柜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出一瓶燒傷藥來。原來蘇青心細,生怕月娥平素有個什麼閃失,所以各種都準備了一些,沒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場,卻是在敬安身上。
月娥說道:“我這裡沒有鏡子……”敬安捏著那燒傷藥不語。月娥看他額頭上紅紅地不褪,嘆了口氣,說道:“我來幫侯爺上藥。”這自然是敬安求之不得的。
月娥讓敬安坐了,自己將藥瓶子打開,用個小勺挑出一些來,輕輕地抹在敬安額頭上,敬安仰著頭一動不動,月娥便伸出小手指,將那藥膏一點一點給他抹平了。敬安先前只覺得額上火辣辣的,有點兒疼,此刻只覺得額頭上一片沁涼,果然好過許多。
他微仰著頭,見月娥專注看自己額上,因靠得有點近,她的胸便在眼前,那修長白膩的脖子露出一抹,連著美好下頜,那樣關切看著自己的神色,很是可愛。敬安一時看的怔了,不知不覺眼睛溜來溜去,忽然想起先前他以為她傷口裂開,將她衣裳解了之事,那樣的春-色盡在眼前,看的分明。起先緊要時候不覺得如何,此刻想起來,一時之間心跳也快,蠢蠢欲動,滿腦綺念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