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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答應,東炎說罷,便籠了兩本書,才出門去了。
當下敬安又回到房內,卻見月娥正坐在桌邊,在飲熱茶,小哈也趴在腳邊上,十分乖靜。敬安過去,自後面輕輕抱了,說道:“大哥想是急用這兩本書,竟覺得有些對你不住,說若是你要看書,自叫我去書房取呢。”月娥一笑,敬安說道:“不過大哥那邊所有,儘是些大道理的書,未免無味,不如我叫人去街面上買些好玩有趣的,給你解悶。”
月娥說道:“也好,又要叫你費心了。”敬安搖頭,又說道:“些許小事,哪裡就費心?若說費心,倒是今日的事叫我心煩。”
月娥問道:“聽你說有客人來,卻是什麼人?”敬安才說道:“因今日是父親忌辰,是些族內的叔伯兄弟,親戚朋友,另有母親那邊的幾個親眷,相關之人,拜祭了之後,少不得要宴請一番,那些人十分聒噪無趣……我應付一番,得閒就來看你。”月娥說道:“你便自去是了。”又問:“夫人可回來了?”敬安說道:“看時候也差不多了,片刻我去看看。”也又問說道:“腿上的傷可好?方才未看的仔細。”月娥說道:“好得很,別擔三掛四的,速去罷。”敬安這才一笑,果然也出門而去。
月娥吃了茶,又用了飯,片刻果然聽得外面隱隱地人聲嘈雜。過了一個時辰,外面有人來,小葵出去問,回來說道:“夫人傳娘子過去呢。”月娥問道:“可知何事?”小葵說道:“聽聞是請娘子過去說說話。”月娥說道:“今日府內該十分忙碌,怎麼竟有空叫我過去?”小葵說道:“夫人那邊應有不少親戚家的女眷,大概是請娘子過去見一見?想來卻應該是好事。”
月娥想了想,不好不去,便換了素色衣裳,本不願用脂粉,只因怕失禮,只薄薄打了點兒粉,稍塗了點兒胭脂,便成了,叫小葵陪著,月娥便過去謝夫人處。
幸虧這東院偏僻,所以外頭再熱鬧,也鬧不到這邊來,月娥同小葵兩個一路到了謝夫人所在的大房,入了抱廈,過了廳堂,聽得裡頭人聲隱隱地說話,有人見她們來,便報:“月娘子到了。”月娥進去,眼光略一掃,果然見滿屋子的人,全是女眷,重重挨挨的,人多,一瞬間看不清面孔,只覺得雙雙眼睛都極亮的瞅著自己,個個都不說話。月娥便只低頭上前,行了禮,說道:“拜見夫人。”上面謝夫人說道:“免禮,快快起身。”
月娥起身,謝夫人賜了座,說道:“你不用拘束,今日算是自家人聚聚,都沒別人的。”說著,就又說道:“這便是敬安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如何,生的極好罷?”
謝夫人說罷了,旁邊一個白臉微胖,眉眼卻很娟秀的婦人便說道:“果然生得好看。”又有人說道:“氣質也好。”周遭也是一派隨聲附和,卻有個聲音小小的嘀咕說道:“再好看又如何,將來還不是要被敬安哥哥趕出去的?”
眾人聞言,便都齊齊僵住,月娥也微微轉頭,看向那聲音所來之處。卻見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生的粉妝玉琢,兩隻烏溜溜的眼睛也便瞧著自己,滿臉厭惡之色。
先前說話的那白臉婦人便說道:“菀兒,休得胡說八道!”叫菀兒的小姑娘便說道:“我沒胡說,先頭那些狐狸精不也是被敬安哥哥趕出去了?”謝夫人便笑道:“小菀到底是個孩子,香梅你別說她,月兒是個好脾氣的,不會怪罪。”
那叫香梅的女人就看月娥,月娥點頭說道:“童言無忌,請不必在意。”
香梅就哄那菀兒,說道:“還不謝謝月娘子?”菀兒使性子說道:“我為何要謝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狐狸精,使法兒迷了敬安哥哥,我才沒嬸娘這樣的好脾氣,同這種人在一起,我渾身不自在!”說著,就霍地起身,噔噔噔跑出去,那香梅想拉也沒拉住。
屋內一時無人說話,月娥微微抬頭,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圍,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面色神情不一,卻都無一例外,那些眼神之中,有的冷峭,有的鄙夷,有的幸災樂禍。月娥心中明白,那小女孩卻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些話,倘若不是耳聞目睹,怎麼會自己說出來?
沉默之中,謝夫人忽地沉聲說道:“香梅,菀兒實在太過了,你是怎麼教她的?!”香梅急忙起身,低頭說道:“大嫂,是我教導不嚴,請大嫂責怪。”謝夫人說道:“月兒是敬安想要娶進門的人,怎麼能叫菀兒那麼胡說!去,把她叫進來,向月兒賠個不是!”
香梅說道:“我知道了,即刻就去叫她回來。”又看月娥一眼,月娥一聲不吭,也不求情,竟好似什麼也沒聽到。
香梅去了,屋內眾人才紛紛地將話題說開,謝夫人又安撫了月娥一番。片刻香梅帶了小菀回來,小菀一邊掙扎,兀自大叫,說道:“叫我向狐狸精賠不是?我寧肯去死!”謝夫人帶了怒容,說道:“越發不成體統了,謝家的規矩都去了哪裡?”
香梅急忙勸小菀,小菀卻怕謝夫人,小了聲,說道:“嬸娘,你要打我便打,只不能叫我向這禍水賠不是。”謝夫人說道:“月娘將來怕是你敬安哥哥的正妻,你說這些,不怕你敬安哥哥生氣?就算他不氣,我也饒不得你。”
小菀大聲說道:“敬安哥哥只是一時愛她便是,我就不信真箇要娶她為妻,她這樣兒低賤之人,也沒有那個福氣。”謝夫人又氣又笑,說道:“好好,真是平日慣得你不成,今日你賠不是的話便罷了,倘若不認錯兒,今兒我便要代你爹娘,家法伺候!”
香梅急忙說道:“夫人開恩!”又打那小菀,說道:“快賠不是!”小菀身子一抖,似也是畏懼,然而仍舊嘴硬,便說道:“嬸娘,您不會這樣對待小菀的罷?我也說得沒錯,大家都這麼以為的不是麼?”
眾人都驚心,卻都心照不宣,有的人便假惺惺開口說那小菀,謝夫人皺眉,說道:“誰這麼以為?或者誰這麼跟你說過,你指出來!”
小菀見她動了真,便嚇得不語。香梅急忙求道:“夫人,念在小菀年幼,就饒了她罷了。”謝夫人見小菀不說話了,便冷笑一聲,說道:“同我說又有何用?”說罷,看向月娥。
香梅十分焦急,便也看月娥,屋內十幾二十個人,竟多半是在看月娥表態。
沉默之中,月娥卻說道:“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適,不能作陪,還是告退了。”
謝夫人一怔,說道:“哪裡不舒服?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月娥說道:“先前本是好端端地,卻被什麼東西呱呱聒噪了一頓,竟覺頭疼不堪,又有些嘔心想吐,怕留下來,會更不像話,故而要告退了。”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變了臉色,連謝夫人也不知說什麼好,那小菀眨了眨眼,回味過來,說道:“九尾狐狸,你說什麼?你是說我?”
月娥此刻才轉頭,望著小菀,靜靜說道:“你就算再怎麼看我不順,也要照顧你敬安哥哥的顏面。小小的年紀就污言穢語不堪,別說謝府的體面,你爹娘的體面先被你丟盡了,我若是你,就先別叫了。我已給了你臉,不求夫人懲戒你,倘若我真箇出口要夫人罰你,夫人就算再疼你,難道會不准?你得了便宜,就該心知肚明見好就收,別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有恃無恐,真箇兒被打了一頓,到時候哭就晚矣!”
小菀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幾動,說道:“你這……你憑什麼說我?”
月娥微微冷笑,說道:“你對我再不喜歡,只管去跟你敬安哥哥說,叫他趕了我出去便是了,若成了,我才服你,你沒本事同他說,卻只來對我,撿著軟柿子捏,真真是好大的膽氣!——你自以為敢說別人不敢說的,了不起?卻不知,別人不說,是因別人聰明,你忙著出頭,得意洋洋的,卻不知別人都在看笑話。且如今若真要打起來,誰幫你?我也替你覺得可憐。”說罷,便起身,對謝夫人行禮說道:“是月娘造次,夫人若是疼惜月娘,就准我告退,要有責罰,改日我來領。”
遭逢色狼危乎殆哉
月娥說罷,周遭眾女眷皆寂然,半晌,旁邊一個略見有些年紀的女人便笑道:“月娘子這是做什麼,夫人在上,小菀的娘也在,難道娘子是在替夫人跟香嫂子教訓小菀不成?再說,小菀也不過是個孩子,口沒遮攔的,就跟娘子先前所說‘童言無忌’,娘子一笑過去便罷了,又何必又大發脾氣,鬧得大傢伙兒都不高興呢?”旁邊幾個女人就說道:“正是正是。”
月娥聞言,便轉過頭去,說道:“這位是誰,我竟不認得?”那女人就說道:“我……”正待表明身份。
月娥一笑,截斷她的話,說道:“我也不必請教了,只看大娘說這兩句話,就已經夠了,倘若是我冒犯了夫人,夫人還未說什麼呢,你卻急什麼?再者說,夫人先前也說過,侯爺曾許要娶我為妻,這一句話,須不是說笑,我是侯爺跟夫人認下的人!你須知道,她雖然是個好孩子口沒遮攔,但也不能無狀到這份兒上,再怎麼說,也是謝家的親戚,公侯家的小姐,張口狐狸精閉口禍水的,卻是哪個教得?若說別人我只當聽不見,當面給我沒臉,難道我也要忍了不成?我不是那個脾氣,也是她欺負錯了人!”
那女人聞言,便咳嗽一聲,放低了聲音,訕笑說道:“果然是出身不同,牙尖嘴利,這般手段,我卻說不過……”眾人便低低而笑。
月娥聞言,厲聲說道:“你說什麼?!”
女人一怔,卻仍笑著說道:“喲,娘子忽地這麼凶做什麼。”月娥瞪著她,不依不饒,說道:“你出來,我同你去見侯爺,你有膽在他跟前,把這句話再說一遍!”
素來都知道敬安的性子,這女人哪裡敢,先前本是仗著大家都是一夥兒的,她又自忖自己能說會道,所以就想出頭露臉,博個眾人喝彩,竟沒想到月娥性子如此之烈,竟敢當面揪著她不放。
旁邊的人本在看熱鬧,見狀才都慌了,急忙拉扯那人,說道:“嫂子方才吃了酒了罷,怎麼就敢多說這麼些。”又有人說道:“快別嘴硬,叫侯爺知道了,不是好玩的。”
那女人也略有些慌張,卻躲著不出來,又說道:“我哪裡知道她這樣厲害的……”
月娥冷笑著,說道:“你當我初來乍到,沒什麼依靠,就想對我指手畫腳的,你卻想錯了法子,我不認得你是誰有些失禮也罷了,你須認得我是誰,侯爺親口對夫人說要娶我為妻,這話他可對第二個說過?如今只看他是不是真的,你自管跟我去,看看侯爺怎麼說!……你不出來麼?那我便自己去回侯爺是了!他自有法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