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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說道:“多話!”
童兒這才不語。那婆子卻仍舊不舍,衝上來說道:“蘇青,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你要是還跟那狐媚夾雜不清,我家四鵠兒就是你的榜樣!他就是被那狐媚害得……現在我見他一面也難。”說著又嚎哭。
蘇青皺著眉,只望著月娥,低聲說道:“你別聽她的話。”
月娥心底冰寒一片,表面上卻還不肯透露出些兒來,只微笑著搖搖頭,卻已經垂眼下去,心想:無論如何,我都是下堂之人,就算人人知道蘇青是個好的,但在那“人人”心中,卻並不是所有都也站在我這邊,我若跟蘇青有瓜葛,果真對他不是好事,我還在妄想什麼呢?可笑。
蘇青知道她不言不語,實則心中不知怎樣難受,便安慰說道:“她不過是急了,所以隨口胡說,月娘……”
一急之下,這君子伸出手來,輕輕地向著月娥放在膝上的手蓋過去。
月娥急忙將手閃開,說道:“先生。”
蘇青的手僵在半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馬車轂轆著經過,那婆子叫嚷的聲才漸漸地遠了,然而此刻,車廂內的氣氛也已變。起初面上還笑意微微,此刻卻已經面無表情,表面看風平浪靜,心底卻是翻江倒海。
車夫說道:“先生,是回藥鋪,還是……”月娥說道:“我就在此下車了。”說著,也不管蘇青,起身向外而去,蘇青叫道:“月娘!”伸手過去,正好將月娥的左手給握住。
雙手相交,兩人都抖了抖,月娥回頭看向蘇青,蘇青也望著她,只覺得手心的她的手柔若無骨,帶著微微的暖意,蘇青緊緊地握著,一瞬間忽然很想將人拉回來,抱入懷中。
月娥也看著蘇青,一瞬間,兩人都沒有話,對蘇青來說,進一步,則大有不同,反之退一步,則……
正是天意弄人,正當兩人心跳如擂鼓,蘇青艱難抉擇,在禮法跟己願之間徘徊時候,外面車夫問道:“姚娘子是要在這裡停嗎?”說著,馬蹄聲,車軲轆的聲音,各都停了。
蘇青身子一震,月娥望著他沒有動作的手,心慢慢地平靜下來,望著蘇青,緩緩地笑了笑,說道:“先生,我下車了。”
這一句,說的十萬分平靜,倒如同陌路之人。
蘇青只覺得手心握著的那隻手,忽然好像極之滑溜,怎樣握也握不住,而她輕而易舉的抽出自己的手,轉過頭去,到了車邊上,藥童上前來攙扶著,月娥跳下車,低著頭,匆匆而去。
不說蘇青在車內如何,只說月娥跳下車,站住腳的一瞬間,淚撲啦啦的滴下來,晃落地上,委實心傷。她不敢停留,挽著食盒邁步匆匆地便向前走。
不料走了剛不一會,就聽到有人罵道:“該死的yín-婦,你害完了一個又一個,好不知廉恥!”月娥停了腳步,抬頭一看,卻見正是王婆子。
月娥方才在車內,並沒有見到王婆子是什麼樣,只聽她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如今面對面看了,不由地一驚,只見婆子形容枯槁,竟然瘦的許多,兩隻眼睛也瞘婁了,直愣愣地瞪著她。
月娥皺了皺眉,不想理睬她。王婆子卻直直地走過來,說道:“yín-婦,早知道你會害得四鵠如此,我就不用顧忌四鵠會不樂意,趁早打死了你,或賣了你……都是好的,也不用讓你害人。”
月娥聞言站住腳,說道:“王四鵠若不去無理取鬧,怎麼會衝撞了官員,被捉入獄,你不必這麼欺軟怕硬的,竟說是我害的,你怎麼不去鬧那捉他進牢獄的人呢?”
王婆子被月娥問住了,卻仍舊不罷休,說道:“倘若不是為了你,四鵠兒又怎麼會去鬧?”月娥說道:“你也知道,我已經被休掉了,王四鵠就該規規矩矩的才是,他自己去鬧,又冒犯錯了人,又跟我有什麼關?”王婆子罵道:“你沒有良心,你這狐媚子!”月娥說道:“你有這精神,就該去多探望他,你們不是在縣衙有人麼?自讓人放他出來就是了,在這裡尋我,又有什麼用?”王婆子恨道:“我怎麼知道?一同抓進去的人都放了,只四鵠還在裡面,若不是你這狐媚子的緣故,四鵠怎會放不出?”月娥心頭一動,問道:“為何不放他?”王婆子竟然流出淚來,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為了搭救四鵠,把他老子藏得錢都花光了,卻還沒消息。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說著,目露凶光,隨時都要撲上來一般。
月娥見狀,卻皺了皺眉,王婆子這模樣,的確像是個急怒攻心的,倘若她發了瘋,還真的應付不了……只不過,為何眾人都放出來了,獨獨王四鵠還被關著?
月娥又擔憂又是不解,卻沒想到那婆子罵完之後,便立刻的衝著月娥撲了上來,月娥一怔之間,沒提防不料那婆子來的甚快,“啪”地一巴掌打在月娥臉上,她的指甲又長,頓時之間把月娥的臉給劃出幾道血痕來,月娥臉上一陣劇痛,不由懵了,那婆子張牙舞爪的,還要再動作,卻聽到有人怒道:“拿下!”眼前頓時人影一晃,有幾個人衝上來,將那婆子按了下去,捉雞一般,強押到邊上。
月娥眼前發昏,身子未曾站定,只覺得有人靠過來,從後面將她輕輕抱住,說道:“有事沒有?”
抱入懷溫香暖玉
前回說到月娥心傷下車,不辨路向前,正遇王婆,沒防備之下吃了大虧,危難之間遭人相救。諸位也都猜到這緊要關頭來相救的人除了小侯爺謝敬安,再無他人,又猜得他對月娥志在必得,一計不成,必然用另一計。只是這一回,卻是冤枉他了,這謝小侯的出現,卻是無心偶得。
原來謝小侯自山坡上無功而返後,心怏怏的,雖然記恨月娥,卻一時想不出其他計策,只是悶得緊,一口氣無處可出。他又知月娥在路上吃了虧,回來之時定然也有防備,所以也不去討那個嫌,只在小水巷周圍轉悠,這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的意思,卻正巧讓他見到月娥下車回來,正見那美人邊走邊有抹淚的動作,謝侯爺在心底躊躇要不要上前裝作偶遇,卻忽然見王婆出現。
他原本是想著要上前去的,如今倒是站定了腳。他本是個狡黠詭詐之人,見那王婆目露凶光走向姚月娥,心底隱隱察覺,上天正送了個絕妙的機會過來。
果然,那王婆將王四鵠入獄的事情,一股腦遷怒在月娥身上,一言不發,即刻動手,謝敬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婆子動了爪子,在月娥臉上劃了幾道,月娥尚不在意,謝敬安一顆心驚得裂開,他哪裡想到這瘋婆子手爪這麼犀利?本以為頂多是拌幾句嘴,假如動手更好,自己正趁著她動作的時候上前攔住了,豈不是一舉兩得,沒想到竟然如此激烈。
謝敬安見月娥臉上見了傷,一時又氣又怒,又有點悔,喝令手下將王婆捉拿起來,自己急急忙忙衝過去,也不管不顧,將月娥一把抱住,低頭便向她臉上看過去。
月娥吃了王婆子一爪,臉上也是陣陣火辣辣的疼,腳底正不穩,卻見有人自身後將自己抱住,那手從肩頭行雲流水般的滑到腰間,用力一握。
月娥驟然吃了第二驚,心想這是哪裡來的登徒子,竟然如此無禮,剛要出聲,那人一手攬她的腰,一邊又伸出手來,那白玉雕成一樣的手指輕輕捏住月娥的下巴,向著他那一方微微一轉,兩隻晶瑩生光的眼睛便看下來。
謝敬安生得高,低頭看來,正月娥同他四目相對,剎那之間月娥竟有些迷神,原來這謝小侯委實生的太好,所謂眉目如畫俊秀威武之類已經覺得不堪形容,此人似天生有種叫人震懾呆怔的氣質,只消得他這雙眼睛看定了你,便有那種令人骨蘇筋軟的能力,不知迷倒了多少京都之中的名門貴婦,千金小姐,如今謝小侯半是有意半是無心,看得月娥一時有些怔忪無措。
而謝敬安低頭,掃過美人怔怔的雙眼,忽地覺得她此刻這種茫然無助的樣兒,更是可愛,比之先前那冷若冰霜,又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氣質,真如千面,面面都好。
此刻她被自己捏著下巴,乖乖地仰著頭一動不動,雙眉微蹙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小嘴微張的模樣,看的謝敬安腹中火起,恨不得立刻便親過去,當場做了一團兒。
然而目光一轉,頓時望見月娥左邊臉頰上幾道紅痕,三道深,一道淺,深得如何?已經被劃破表皮,滲出血來,謝敬安一腔□頓時煙消雲散,仿佛這傷在自己臉上,心想好端端的一個玉美人被破了相,他魂不附體看著,疼惜十分,問道:“有沒有事?疼也不疼?”
月娥此刻才反應過來,當下伸手,用力在謝敬安腰間一推,腳下邁步閃了出來,謝敬安只覺得掌心一空,月娥已經是離了他懷中,整個人空落落站在原地,似並蹄蓮剩了獨枝,又似雙鴛鴦乍然失和。十分空落。
月娥急忙低頭行了個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
謝敬安將空僵在空中的手緩緩收回,回到腰間方狠狠地捏了一捏,倒像是要將某人捏碎一般。目光狠狠看著那人,說道:“免禮,無妨。”
此刻那王婆子被押下,掙扎了一會未果,忽然聽了這個,頓時哭叫,說道:“將軍大人?那不是捉拿四鵠的人麼?大人,我老婆子求求你,放了我四鵠兒吧,他罪不至死,放了我四鵠兒。”他們家用盡了錢財,只在縣衙門裡求,但是這個正主兒,王婆子又哪裡能見到?此刻見了,真如望見青天老爺一樣,不管真假,都要一力抓住。
謝敬安心底厭極了這王婆子,又討厭她聲嘶力竭的,當下便要命屬下將她的嘴堵上,目光掃過月娥,眼見她面上表情,心念一閃,便變了主意。當下反而不理會王婆子的吼叫,只溫情款款地看著月娥,輕聲說道:“她如此粗魯無知,竟傷了你,我替你報仇好不好?”
月娥正望著王婆子,心底也略有點擔憂王四鵠,卻不防自己沒有掩飾,點滴表情都被謝敬安看在心底。又聽謝敬安這樣說,一時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過來此人乃是不安好心,用心險惡,便搖搖頭,剛要說“不要”,忽然覺察不對,當下抬頭看向謝敬安,然而對方一臉的溫柔,雙眸擔憂看著自己,這幅表情,無懈可擊,又哪裡會看出絲毫破綻?
月娥輕輕嘆一口氣,說道:“多謝將軍大人,民婦沒事……”她便想說聲告辭直接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料謝敬安早知她的心思,立刻便說道:“怎會沒事,你看你,傷都流血了,務必要快快找個人來看看才是……”他一邊說著,一邊邁上前兩步,惺惺作態地伸出手來,欲向她的臉上摸過去,偏偏又不真的摸上,自然也是知道摸不到的……於是停在空中,臉上露出那等關心焦急且又痛苦非凡的猶豫表情,將手慢慢地握成拳收回來,細眉微蹙,嘴裡“唉”的長長嘆了一聲,略搖搖頭,真箇又是幽怨,又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