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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心有餘悸,就看東炎,問道:“大哥,你無事麼?”眼睛望著他的額頭,借著月光,見東炎額頭紅紅的一片,似被箭風割傷了,有一道紅痕,細細透出乃是沁出的血。
敬安又驚又怕,不由心頭微痛,東炎卻似沒有察覺,只顧回頭望著那山石崩裂之處。
敬安伸手,自後面緊緊地擁了他,顫聲叫道:“大哥!”心頭著實後怕之極,倘若東炎再快一些,或者那箭再歪一些,此刻東炎便已經是個死人。
東炎才反應過來,扭頭一看,便說道:“我無事。放心。”伸手就在敬安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敬安略鬆手,說道:“大哥怎會來此?”東炎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敬安說道:“我先送大哥回府。”東炎略微出神,卻搖搖頭,說道:“我不回去。”
敬安疑惑說道:“那要去哪裡?”東炎垂頭,卻不再言語。
敬安見他有些反常,便不欲逼他,轉頭看向周大,周大說道:“侯爺,此女如何處置?”敬安想了想,說道:“此事古怪,她怎麼會在此?”
東炎聽他們兩個說話,就也轉頭來看,望著那張肖似月娥的臉,顫聲說道:“這是誰?”
敬安說道:“大哥不認得她,這就是先前禮部侍郎家的靜瑗小姐。”東炎盯著周大懷中的靜瑗,問道:“她……她……”遲疑了片刻,說道,“她可去過我們家裡?”
敬安不知東炎為何如此問,還以為他又當自己胡作非為過,便說道:“大哥,靜瑗的確是去過我們府內,只不過我同她並無什麼,且她只坐了一會兒,就給母親叫去了,你若不信,可問母親,後來她為何有孕之事,跟我並無關係,我真的實沒做過。”
東炎身子陣陣發抖。敬安說道:“大哥你怎麼了?”東炎問道:“那……那是何人所作?”敬安說道:“我也不知,只知道她似乎極維護那人。”
東炎心頭混亂之極,似明白一切,又寧肯沒有明白,似乎真相只在眼前,卻偏偏不敢伸手去碰一碰。
這邊正說著,方才上山而去的侍衛們有的便回來,說道:“侯爺,那些引燃火藥之人,有的葬身山谷,有的逃了,只不過,幸而捉到一個活口。”敬安說道:“將人帶來。”立刻有侍衛帶了人上來,敬安見他嘴裡塞著棉布,情知是怕他自盡,當下便命人將他嘴裡的布扯了,仔細看他有無異動。
敬安問道:“你是何人所屬?將夫人跟娘子藏在何處了?”那人說道:“我一概不知。”伸手有人用力踢了一腳,踢得那人一個踉蹌。
敬安剛要再問,那邊靜瑗一聲微哼,卻醒了過來,見周圍都是人,嚇了一跳,目光掃來掃去,望見東炎之時,兩隻眼睛驀地瞪得大大的。東炎同她目光相對,一霎心頭冰冷。
敬安便說道:“靜瑗姐姐,你為何會在此?”靜瑗一時茫然,望了望敬安,卻不言語,只低了頭。
敬安正待再問,忽然東炎說道:“我想同……靜瑗小姐說會兒話。”敬安有些驚奇,便說道:“大哥……”東炎說道:“你放心,等在此處。”
東炎下馬,那邊周大將靜瑗放下,靜瑗只低著頭,東炎說道:“勞煩借一步說話。”靜瑗低聲答應。東炎邁步走了幾步,將身擋在大石之後,便望著靜瑗。
靜瑗始終低頭不言語,也不看東炎。東炎說道:“靜瑗小姐,先前,你去過我家裡?”靜瑗點頭。東炎說道:“可見過我?”靜瑗點頭,又搖頭,只是不言。東炎說道:“靜瑗小姐,能否將前事同我細說一遍?”
他雖然心底慌張,但仍舊言談溫文有禮,靜瑗本低著頭,此刻抬頭望著東炎,怔了會,說道:“大公子……”
東炎望著她,慢慢說道:“我心頭有個極大疑團,若是堵著,定是死不瞑目,我知你心中定然亦有許多事,勞煩靜瑗小姐,替我釋疑。”靜瑗望著東炎懇切面色,眼睛幾眨,終於落淚,張口問道:“有些事,大公子不知道,反而會好些。”
敬安站在不遠處,一邊盯著東炎同靜瑗,一邊審問那人。只不知東炎為何要同靜瑗說話。大概一刻鐘過去,東炎才同靜瑗一併出來,靜瑗的樣子似是哭過。
敬安雖知古怪,心頭狐疑,卻不敢問發生何事,正在此時,侍衛說道:“侯爺,好似哪裡火起了!”
在場之人一併轉頭去看,卻見侍衛手指著的是東邊地方,只見熊熊火光,沖天而起,燒得天空紅彤彤地,似一片火雲。
敬安略怔,說道:“那是……香葉寺的方向?”東炎這才反應過來,面色慘然,急忙說道:“敬安,你快去……快去白衣庵。”旁邊靜瑗身子微微發抖。
敬安雖然不知為何,卻只覺心驚肉跳,趕緊翻身上馬,又看東炎,問道:“大哥呢?”東炎卻不動,搖搖頭,只望著敬安,說道:“我……稍後再去。你勿擔憂,只管放心去,無人敢對我不利……那些人,不是沖我而來的……”
敬安想了想,便要留兩個侍衛護著東炎,東炎說道:“我還有些事要同靜瑗小姐說,你留兩匹馬就可。”敬安到底不放心,口頭上答應了,卻仍舊留了兩個侍衛遠遠地盯著。
這邊上敬安帶人離開之後,東炎望了望黑黝黝的山石,怪石嶙峋,很是猙獰可怕,靜瑗微微瑟縮,東炎問道:“你冷麼?”
靜瑗搖頭,說道:“大公子……”東炎說道:“我無事。”頓了頓,忽地說道,“抱歉。”
靜瑗低頭,眼淚滴滴跌落,卻說道:“我心裡……從不悔,也不恨。”
東炎只是搖頭。片刻,東炎將外裳脫了,說道:“你先披著。”靜瑗本欲說話,到底伸手接過,披了上身,伸手緊緊地揪著衣襟,鼻端嗅到他身上的淡香,淚落更急。
東炎說道:“稍等片刻,便可以走了。”靜瑗不知緣故,便只點頭,答應一聲。
東炎淡淡站著,忽地說道:“你走了麼?”靜瑗不解,抬頭看東炎,卻見他是望著別處說話,靜瑗心頭一轉,便想明白,一瞬間不由地毛骨悚然。
周圍無聲,只有風呼嘯而過,吹起地上塵沙殘雪,東炎負手站著,又問道:“你真的走了麼?你須知道……就算我回去,也必是要去找你的……”聲音似惆悵,似冷靜無情。
片刻,只聽得淺淺腳步聲響起,有人說道:“你……怎知是我?”聲音沙啞艱澀。
敬安打馬直奔東邊而去,一路快到香葉寺,越近,火光越盛,經過香葉寺門邊之時,卻見香葉寺的僧人一個個手中提著木桶木盆等物,正張羅著,紛紛地沿路前往白衣庵處救火。敬安心頭慌張,快馬加鞭向白衣庵處而去,到了庵前,卻見前面好好地,那火卻是在後面處燒起來,幾個尼僧正擠在庵門處瑟瑟發抖,不知何事。
敬安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白衣庵的主持便說道:“回大人,好似是後面懸崖處的舊庵址不知為何失了火……如今那火勢蔓延過來,已經燒到後院了,阿彌陀佛,幸虧救護的急,不然連這裡也是要遭殃的。”
敬安一聽,便打馬順著白衣庵繼續向前,走了半刻鐘,果然見前方一座舊寺院,如今竟一團兒地浸在火光里,熊熊燒著,發出劈里啪啦,爆裂之聲。
敬安不曉得究竟為何,急忙翻身下馬,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寺院,心頭突突亂跳,只不知為何而慌張無比。
站了片刻,香葉寺的僧人紛紛前來救火,只可惜今夜風大,這火勢又極兇猛,一時半會哪裡能熄滅得了?再多的水桶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因此香葉寺的僧人便只好不顧這邊,只去護佑白衣庵的後院牆處,只望大火別燒了白衣庵就可。
敬安站在門口呆看,白衣庵的主持便說道:“這舊院向來無人住的,怎會無端端失火,倒是古怪。”敬安木然聽著。
那來來往往人群,紛嚷嘈雜,敬安漫無意識看著,忽地卻望見一抹熟悉身影,敬安一怔,向前一步,卻見那人分開人群出來,沖他一笑,說道:“謝侯,許久不見。”
敬安皺眉,心突地一跳,說道:“你怎在此?”那人一笑,於背後火光映襯之中,笑面淺淡如畫,縱然人在嘈雜之中,卻仍有月白風清之色。便說道:“聽聞此地有些熱鬧,故而前來一看。”敬安說道:“有什麼熱鬧?”那人說道:“如今熱鬧已過了,這一場大火燒得甚好,正可做結尾呢。”
敬安聞言,怒火上升,便說道:“唐錦似,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少故弄玄虛,倘若給我查出此事跟你有關,我繞不得你。”那人不驚,反挑了挑眉,笑意微冷,說道:“哦?那我就恭候謝侯大駕了。哈……”
唐錦似說罷,便轉身欲走,敬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皺眉說道:“且住,今日說清楚,此事到底跟你有無關聯?”唐錦似不動,只冷笑說道:“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都害不死人的招數,若是出自我的手筆,我也早羞死了。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說罷,將手臂微微一甩,敬安只覺手心巨震,不由皺眉鬆手。
唐錦似瞥敬安一眼,望望遠處,自顧自淡淡說道:“唉,看看到天明尚有一段時間,正可回去休息片刻。”伸手拍了拍袖子,轉身自去了。
敬安轉頭,望著那人云淡風輕地一路向前,跟香葉寺的主持僧人碰在一起,兩人低低說了幾句話,那人就點頭去了。
敬安百思不得其解,回頭,卻見那大火燒得極旺,整個舊院都浸在火光之中,敬安正呆看大火,忽地覺得火光之下,前方路邊有什麼晶瑩發光,敬安掃了一眼,沒留心,過了片刻,卻又不由自主向那邊看,最終慢慢走過去,彎腰伸手,自地上摸了摸,便從雪中摸出一物來。
敬安自雪下摸出那物,便握在手中,接著火光怔怔地看,卻見是一支珍珠釵子,釵子頭兒上鑲嵌著數顆圓潤珍珠,在雪中凍的冰涼。
敬安身子輕微發抖,將釵子握在手心,細細怔怔地看,卻又見釵子的尖端上,似乎顏色不同,他向前走了兩步,風卷著火,烤的人渾身發熱,敬安站在火光之中,低頭向下看,卻見釵子的尖端,有一截深色,他瞪大眼睛細看了看,卻見,竟是幹了的血漬。
敬安握著這枚釵子,一聲不響,只是站著,身後周大叫道:“侯爺。”敬安恍若未聞。周大很是擔心,上前說道:“侯爺。”敬安低頭望著那幾顆珍珠,面無表情。周大走到敬安身邊,看他神色,驀地一驚,卻見敬安好似渾然忘我,木然站著,宛如雕像,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丟了三魂六魄,只剩一具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