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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人嘖嘖讚嘆,又不好圍觀,只出去了。姚良便將月娥讓進房內,月娥將食盒放好了,姚良去打水進來,月娥先淨了手,才將食盒打開,一邊說道:“也不知道涼了沒有。”小良在後面也淨了手,便過來,正好月娥將碟子取出來,小良一看上面承載之物,頓時驚道:“這個是……”
月娥望著他,說道:“驚什麼,試試看好不好吃。”親手拿筷子夾了一個,說道,“幸喜還是溫的,快吃。”便送到姚良的嘴邊。姚良張嘴咬下,一邊伸手接著,嚼在嘴裡吃了一會,頓時說道:“很好吃,姐姐,這是鬼蓬頭。”月娥伸手捂住嘴,笑道:“別瞎說,什麼鬼蓬頭,多難聽,這叫……”她想了想,說道,“這叫燒梅。”小良吃了一個,才得空說道:“姐姐說的對,好似是這個名字……這才好聽,又好吃,姐姐怎麼會做?”月娥將手中的筷子遞給他,姚良便又夾了一個,卻送到月娥嘴邊,說道:“姐姐也吃。”月娥伸手推過去,說道:“我在家中吃過了,你吃吧。”姚良這才歡歡喜喜吃了。
月娥才說:“我曾見過一個南邊的客人,他是個廚子,會做這種東西,所以跟著學了點。”姚良點頭,說道:“果然是南邊的東西,嗯嗯……真好吃,姐姐好厲害,這樣也會。”
月娥見他滿臉滿足的樣子,自己的心也樂得開了花,說道:“你喜歡吃就好了,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姚良聽了這話,吃著吃著,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月娥一驚,急忙說道:“怎麼了?是不是噎到了?”急忙轉身去找水來,終於倒了一杯水,說道:“快喝一口!”姚良搖搖頭,接過水放在桌上,說道:“姐姐,我沒事。”
月娥說道:“那是怎麼了?”說完,又掏出手帕,輕輕地替姚良擦淚。姚良才說:“我只是覺得……很高興,不知不覺就掉淚了。”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急忙抬起袖子擦拭眼淚。
原來姚良因吃了燒梅,記起了自己第一次吃的時候……是父親帶他去酒樓上點的,當時他很好奇,父親解釋給他說是南邊的東西,又用“鬼蓬頭”來嚇唬他,姚良記得當時跟父親的相處,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幸而又有姐姐在身旁,體貼照料,他百感交集,一時沒有忍住,所以掉了淚。
月娥見狀,便有意開解他,姚良也懂事,很快收了悲容,將剩下的燒梅吃了大多,又剩下兩個。月娥問道:“怎麼,吃飽了麼?”姚良說道:“捨不得都吃光,這個等會兒吃。”月娥掩嘴笑了笑,說道:“明兒再做就是了。”姚良說道:“明兒是明兒的,總之我捨不得,要放在這裡,看著也是高興的。”
月娥便不再多說,任由他去。自己收拾了食盒,想到一個人回去,不由地有點打怵。她起先得了手,不過是因為利用那兩人的完全不防備心理,出其不意,所以才成功,如今若是那兩人想報復自己,還等著原地的話,他們有了防備,自己自然就無計可施……但是月娥又不想說出來讓姚良擔憂,只想著該怎麼迴轉。
姚良將碟子裡的兩個燒梅端端正正放好了,擱在案子上,見月娥坐著,便說道:“姐姐,你一個人來的?”
月娥心頭一跳,說道:“是。”姚良說道:“我先前見老師大早請了蘇大哥進去,不知現在他可走了沒有。”月娥一怔,問道:“蘇青?”姚良點頭,說道:“姐姐你暫坐,我去看看。若是蘇大哥在,你們結伴回去,我也放心。”小郎雖然年小,但是謹慎,又最緊要的就是月娥,所以月娥所想,他也都擔憂地想到了。
月娥坐等片刻,暗暗盼著蘇青也在,結伴回去的話,就不用怕那些惡人了。過了一會,果然見姚良滿面笑容回來,對她說道:“好了好了,蘇大哥還沒有走,正打算走呢,姐姐跟他一起回去吧?蘇大夫是坐車來的,姐姐也省了勞累了。”月娥心底也高興,便點頭說道:“如此也好,只是又要麻煩人家了。”姚良說道:“哪裡就麻煩到了呢,蘇大哥又是極好的人,姐姐若是怕麻煩到他,不如改日也給他做兩個燒梅,他定是喜歡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姚良便送月娥出來,果然見蘇青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頭,前面一個車夫,手中捏著馬鞭,牽馬等候。蘇青同藥童站在車邊上,月娥少不得又同蘇青說了幾句客套的話,姚良便扶著月娥上了車,月娥坐在車內,見車廂倒也寬敞,聽到外面姚良說道:“有勞蘇大哥了。”蘇青便說道:“不用見外,快些回去吧。”說著,馬車一動,想必是那車夫上了來,接著,又聽那車夫的聲音,問道:“大夫坐在這裡就行了麼?怎不入內去?小心風大吹了身子。”蘇青說道:“不礙事,走吧。”那車夫“得兒駕”喝了一聲,鞭子在空中打個唿哨,馬車果然緩緩地向前了。
蘇君子有美同車
月娥獨自一個坐在車內,聽外面唯有馬蹄聲伴著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心想這蘇青果然不愧是正人君子,可這也防範的太過了點。昔日三了時候,傳說糜竺路遇火德星君所化的美女要求同車,糜竺如此的正人君子也還是答應了,並未自己出到車外,只是端坐著目不斜視罷了……如今他竟更勝古人。
月娥又想,這得虧是在古代,若是在現代,身為女性的自己倒要反省一下,是否是因為女性魅力不夠所以才叫他如此的“冷若冰霜”。
車行滾滾,外面卻聽得車夫又說:“蘇先生,瞧你臉色都變了,不如進車內暖和暖和。”蘇青說道:“不必。多謝,還受得住。”月娥聽了這個,便隔著帘子,緩緩說道:“蘇先生何必這麼苛求,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必要如此刻意?豈不聞古來柳下惠的故事?又倘若因為月娥在而讓先生如此顧忌,受了風寒,豈不是月娥的罪過?”
車夫聽了,便說道:“正是正是,姚娘子說的對,先生又是正經人,何必擔憂別人說三道四的。”蘇青聽車夫跟月娥這麼說,才說道:“多謝姚娘子。”果然撩開帘子進了車內。
蘇青進了車內,端然坐定了,不敢看月娥一眼。
月娥抬頭一看,見他規矩坐在自己對面,那本來白淨的臉此刻果然有些鐵青,不由暗暗心痛,低聲問道:“先生無礙嗎?”蘇青點了點頭,看她一眼,忽然有些面色不自在的轉開頭去。
月娥坐在一邊,蘇青坐在馬車另一邊,月娥本來是隨意坐著的,因為要勸他進來,所以特意拘束了自己,只是跪坐著,蘇青進來之後,卻也是如此跪坐,兩人面對面如此,月娥想了想,不由地低頭微笑。
蘇青進來之後便無言語,坐的筆直,眼睛只是看向別處,也不敢就盯著月娥看,月娥心想自己跟他兩個的樣子,倒好象是應了一個詞——“相敬如賓”,又如此跪坐著,倘若不是在車廂內,倒像是古人拜天地時候的交拜一節,不由面露微笑。蘇青察覺了,便掃了她一眼,見她花面含笑的樣子,一顆心忍不住怦怦亂跳,那聲音大到耳邊都能聽到,不由地又是尷尬,又是羞澀。
不多時候,蘇青的面色也緩和過來,大概是車廂內的光線有些暗,臉上隱隱地竟似泛現了一抹紅暈,月娥望著蘇青,一時心亂如麻,想道:“若我跟他無緣,為何他三番兩次都能遇上,若真的有緣,那會是個什麼造化?他倒真是個好人,偏偏讓我碰到……唉。”又是不舍又是擔憂。
只是雖然兩人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感覺卻是極好。外面車軲轆發出有規律的聲響,馬蹄得得的,帶著一股塵世的真實的安穩,再抬頭看眼前的人,蘇青垂著眸子,面色淡淡的,其人如玉……
車內靜靜默默,正當兩人相顧無言,各懷心思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車夫說道:“咦,那不是王家婆子麼,在做什麼?”
車內兩人皆是一怔。接著,聽到藥童的聲音,說道:“那婆子又在撒潑,不過今次仿佛是動了真格了,可又有什麼用呢。”
月娥也不好問。蘇青卻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藥童見問,便說道:“回先生,是王家的那個婆子,又在路上撒潑呢,弄得衣裳都亂了頭髮也散了,十分狼狽,許多看熱鬧的都在。”
蘇青沉默片刻,說道:“不用管她,走就是了。”外面車夫便說:“昔日這婆子鎮日裡喊著尋死覓活,如今卻真箇兒要死要活了。”
馬車繼續向前,原來這已經進了王家村,卻聽得那婆子的聲音,嘶啞著叫道:“沒有天理,為何不放了我兒!如今老東西也不行了,家破人亡,讓我怎麼活……我不如就死了算了!”乾嚎著,聲音甚是難聽。周圍大抵圍了很多人,都在指指點點的說。
這時侯馬車經過,那婆子仿佛見到了什麼,便叫道:“那不是蘇青的藥童?你家大夫在車上?”藥童不理會她。那婆子卻叫道:“大家看,那是蘇小大夫,好好的人被那狐媚子迷得忤逆不孝!我早就說那狐媚子不是好的,如今我家四鵠兒就是被她所害的,生死不知,命在旦夕……蒼天啊,你怎麼不下一道雷劈死那狐媚子!”
那藥童慣常跟著蘇青的,現在知道月娘在車上,又怎能任憑這婆子信口雌黃,當下便跳出去,罵道:“你這老貨趁早閉上你那張嘴,這樣髒東髒西的說什麼?我家大夫要怎樣是他的事,輪到你在這裡胡說八道望他身上潑髒水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樣兒的人,誰不知道,是你自己作孽,才逼得姚娘子被休掉,也是王四鵠自己尋死,衝撞了將軍大人,才被送進牢獄裡去的,跟姚娘子什麼關係,你只管記恨姚娘子做什麼?遲早的去反省你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得了報應才是!”
周圍的人聽了,紛紛嘆說:“好個伶牙俐齒的童兒。”又說:“蘇先生是個好人,原是這婆子狗急跳牆亂咬人。”沒一個站在那婆子一邊上的。
那婆子聽了,實在是急了跳牆,便從地上爬起來,衝著童兒過來,惱羞成怒的要廝打他,說道:“連你這小畜生也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那狐媚子果然媚術了得,連這么小的畜生都知道為她說話了。”說著便來扭打藥童,藥童渾然不懼,罵道:“閉嘴,不要以為你年長一些我就不敢打你!我卻不是姚娘子好脾氣的!”那婆子撒痴撒潑,嚎叫著說道:“你打啊打啊,你打死了老娘,正好乾淨!”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卻聽得蘇青說道:“童兒,不要胡鬧。”藥童聽話,便退了回來,只說道:“我家先生是君子,不屑跟你這種人計較,我聽我家先生的話,卻不是怕你,你快休來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