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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聞訊趕來,不料仍舊晚了一步,只看到謝敬安將王四鵠整治的半死不活,一幫衙差得了命令,不由分說將王四鵠眾人拖著向外走,蘇青趕過去,叫道:“王四哥?”王四鵠已經有氣無力,眼睛都被血迷的模糊了,哪裡還能回答他什麼?
衙差們生怕謝敬安責怪,便也不停腳,只拉著王四鵠等出去了。蘇青攔擋不及,掌柜的又將他拉住,低聲說道:“蘇大夫……”蘇青這才又見掌柜的半邊臉高高腫起,被店小二攙扶著,頓時停了腳步,問道:“掌柜的你這又是……”掌柜的不敢高聲,低低說道:“蘇大夫,我無事,只是小傷而已。”
此刻,偌大的客棧內除了謝敬安跟他的幾個隨從,掌柜的跟店小二,剛進門的蘇青之外,再無他人,月娥早在看到蘇青進門之時就退回房間去了。
掌柜說話聲音再低,謝敬安也是聽到了的。當下兩隻眼睛便瞥向了蘇青身上,見這大夫果然氣質非凡,通身一派雲淡風清,倒是個不錯的……
謝敬安上下飛快掃了蘇青一眼,再想看看那樓上佳人,卻見空餘欄杆,人早就不知所蹤,不由一怔,剎那間心底悵然若失起來。
掌柜的同小二就走上前,衝著謝敬安行了個禮,說道:“小人參見將軍。”
蘇青一怔,不免也跟著行了個禮,說道:“糙民參見將軍。”
謝敬安嗯了一聲,打量蘇青,說道:“素聞這天水鎮上,有個名醫,名喚蘇青的,慣能妙手回春,難道就是閣下麼?”
蘇青沒想到這少年將軍會知自己之名,便仍謙恭回答說道:“正是糙民,糙民也不過是醫術泛泛之輩,鄉民抬愛,浪得虛名,讓將軍見笑了。”
謝敬安謙謙如玉,溫和淺笑,說道:“本侯自是心底有數,蘇大夫不用過謙。”
旁邊掌柜的見這閻羅王忽然變得如此和藹可親,心底一時茫然,又覺戰戰兢兢。開客棧之人,迎南送北,閱人無數,什麼人物沒見過?但像是謝小侯如此的,還真箇是第一次見,變臉變得泰然自若,前後判若兩人。若非是剛才見識了他的手段,單看他此刻笑的春風和暖人畜無害的模樣,又怎會相信他差一點點就弄死個活生生的人呢。
且不說掌柜的在心中盤算,謝敬安跟蘇青說話的功夫,外面有個人匆匆地跑進來,一進門就叫:“姐姐!”猛地轉頭看見掌柜的,又掃一眼客棧內情形,便將掌柜的一把抓住,叫嚷問道:“掌柜,我姐姐怎樣了?我聽說王四鵠帶人來鬧?姐姐現在何處?”
進門的正是姚小郎,原來月娥得了紫微大帝聖誕的銀子,思量著久居客棧並非長久之計,她既然要留下來,便要尋個安穩地方,便讓小郎帶了些銀兩,尋思在鎮上買一處合適的房子,也好安定下來,總比寄居客棧要強些,也不用整天勞煩蘇青。
小郎早早地就帶了銀子出門,又尋了自己的老師張橋,張橋是個精明人,又久居鎮上,自然知道哪裡有上好的房屋,且價錢又公道,當下就帶了小郎去看了兩三處,小郎看中了其中一所,張橋便又同他講價錢,委實的盡心盡力,那人見是張橋出面,自然是要賣人情的,便以極合適的價格賣給了小郎,三個人歡歡喜喜訂了契約,小郎是個會做事的,便請了張橋跟那賣主,正在酒樓上點菜完畢,忽然聽到有客人說起王四鵠被一干閒人挑唆,去找姚月娥的麻煩……小郎一驚之下再坐不住,虧得張橋在,便讓他趕緊先回來,自己留下來相陪那賣主。
小郎一路腳不點地地跑回,進門來卻見樓內空空蕩蕩,只以為月娥出了事,頓時嚇得魂也飛了,拉著掌柜的,急得眼睛裡頓時湧出淚來
掌柜見狀,急忙安撫,說道:“小郎稍安,姚娘子無事,好端端地在樓上了,嗯……”他是個曉事的,感覺到旁邊之人的虎視眈眈,打了個哆嗦,便又說,“多虧了這位將軍大人出面,才不曾鬧出事來。”
姚良聽掌柜的這麼說,才安了心,微微閉了閉眼,鬆了口氣,又看向旁邊的謝敬安跟蘇青,疑惑問道:“將軍大人?”
蘇青提醒說道:“小良,這位是安遠將軍,快快參見。”
姚良急忙行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再多些將軍大人相救之恩。糙民方才情急,一時眼拙,請大人恕罪。”
謝敬安自姚良進門開始就不動聲色打量著他,如今見他鄭重行禮,便又作出那種天衣無fèng笑容來,笑得委實燦爛,又和藹說道:“維護這紫雲縣的治安,也是本侯的責任,你無須多禮,快快起身。”
“多謝大人!”姚良答應了重新抬頭,心想這位將軍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一點官架子都沒有,真是個好官。
倘若姚良先一步來,恐怕就不會想的如此輕易了。
這邊謝敬安望著他跟月娥略有點相似的臉,又肅然點頭說道:“本侯也是絕對不允許這等目無王法之事發生的,倘若還有人目無法紀,爾等只管去縣上告知,本侯定不會輕饒。”
這番話說的,真是一臉正氣浩然,邪氣不侵,看的姚良心底羨慕,想道:這個人看來只比我大不了幾歲,竟已經如此能耐了,他年紀輕輕貴為侯爺,又是將軍,偏偏性情又如此嫉惡如仇,為民做主,做人就該如他這般,才不辜負堂堂男兒一番志向。
姚良心底對謝敬安傾慕不已。
謝敬安望著姚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想什麼。他跟姚良不同,在京都之時,過得雖然是花花奢靡生活,因出身大家,周遭都是些形形色-色爾虞我詐,那等口蜜腹劍,兩面三刀的功夫,最是拿手不過,哪裡似姚良這般單純?如今他有心在姚良面前裝束,姚良又怎麼會看得出?
明月夜三地思量
謝小侯說了好些除暴安良等冠冕堂皇的話,又見掌柜的客棧受損,便立刻命人取了銀兩齣來,權當彌補掌柜的今日之損失,掌柜的戰戰兢兢,只求趕緊送走這尊大神,如今見了銀子,真是惶恐不已,哪裡敢收?只是唯唯諾諾推讓,謝敬安不以為意,示意人將銀兩向桌上一放,說道:“本侯向來賞罰分明,今日你是無辜被牽連,小本經營而已,怎能讓你平白受損?”這廂謝小侯扔下銀兩,見好就收,不再多說,率人離開。
掌柜帶著小二,蘇青跟姚良不免出外相送。小侯爺翻身上馬,翩翩絕塵而去。剩下幾人迴轉客棧,掌柜的才抹了一把汗,說道:“這個主好厲害,小小年紀,氣勢竟如此迫人,在他面前我幾乎都站不住腳。”蘇青不語,只是緩緩點頭,姚良卻不解,說道:“怎會?將軍看來很是親切公道,年紀又輕,卻能有這般成就,實在叫人傾慕。”
掌柜的看著姚良,叫苦說道:“我的小郎,他是個親切的?你莫不是在發夢,也是,你先前沒見……那王四鵠被他弄得是死是活還不知呢,那副模樣,簡直……”急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說。姚良聽了,微微一怔問道:“王四鵠生死不知,怎會?”
蘇青看了掌柜一眼,對姚良說道:“小良,先去上樓去看看你姐姐如何了。”
姚良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答應一聲,上樓去了。這邊剩下蘇青跟掌柜的良人面面相覷,兩個知情人才各自緩緩嘆了口氣,蘇青便說:“今番連累王掌柜你了,幸虧有驚無險。”掌柜的點頭,說道:“蘇大夫不用客氣,的確有驚無險,這就好這就好。”蘇青又說:“只是這位小侯爺來頭非凡,他卻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掌柜的說道:“我也不知,先前王四鵠只管鬧,眾人都慌了,竟沒留心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只是見王四鵠鬧得不像話的時候才出面。……大概是偶遇吧,這王四鵠也真是不走運,偏偏撞上了這個煞星,也是他自尋死路。”蘇青說道:“掌柜的你且安頓下,我上樓看看。”
掌柜的應承了,小二們便將先前被撞倒的桌椅等扶正,有那些被撞裂了壓碎的便都不要,並地上的碎茶杯茶碗一併清理了。
蘇青上了樓,見門扇半掩,裡面月娥姐弟正在說話,蘇青本欲出聲,忽然聽得裡面月娥說道:“既然已經找好了,那明日就即刻離開客棧吧。”蘇青一怔,聽姚良又說:“要不要跟蘇大夫說一說?”月娥說道:“他現在在下面?”姚良說道:“正是,我去喚他上來?”月娥說道:“不用……等一會你自下去,跟他說了就是……”姚良沉默片刻,終於說道:“姐姐,我看蘇大夫的確是不錯的。”
蘇青的心一跳,聽裡面月娥說道:“他的確是個好人,只是……我……唉……我配不上他。”欲言又止,顧慮重重。姚良說道:“姐姐,蘇大夫是真箇對姐姐好,姐姐你真該想一想,天底下這樣的人,也難找了。說什麼配的上配不上,蘇大夫自對你好不就罷了。”月娥說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我不可再替他添麻煩……”當初她一心想離開,才痛下決心要執意離了蘇青的,但也心知,這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蘇青。
姚良說道:“姐姐是為了蘇大夫著想,我是知道的,聽聞最近蘇大夫不是說在跟家裡商量麼,也許未來的事,還可以說。”月娥頗為心煩,說道:“罷了,先不用說這個,等明日搬出去,安頓下來之後再做計較。”
蘇青聽到這裡,伸手在門上一撐,想了想,舉手敲了敲門。裡面一陣沉默,而後姚良問道:“是誰?”蘇青說道:“是我。”姚良急忙起身相迎,蘇青進了門,姚良說道:“蘇大夫,我正要下去尋你,好跟你說一聲……今日我在外頭找了合適的房子,明兒就搬了。”蘇青點點頭,看了月娥一眼,也不避忌姚良,張口說道:“月娘,你是故意要避開我?”月娥說道:“並不是,只是因為住在這裡頗多麻煩。”蘇青說道:“要搬往哪裡?”月娥不語,姚良說道:“在鎮南的小水巷,離這裡並不是很遠。”蘇青說道:“既然如此,明兒我來幫忙。”月娥說道:“我們身邊沒什麼家什,只幾件單薄衣裳,不必勞煩蘇大夫。”蘇青說道:“小良手受了傷,有所不便,我僱車來接你們過去。”月娥見他如此,也不爭競,就點了頭。
蘇青停了停,才又說:“月娘,前日我跟你所說,欲言又止,恐怕你心頭顧慮,如今我索性跟你說了實話……”月娥問道:“什麼?”蘇青說道:“並非是我不願意娶你,我只是不想委屈你,所以才跟父親爭,他的意思是許我娶你,只不過,要納你為妾,日後再令我另娶別人為妻。”
月娥聞言心頭一抖,頓時腦中也豁然開朗,怪不得蘇青前日面有難色,就算蘇老先生答應了他仍舊不覺得歡喜,原來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想到這裡,抬頭看向蘇青。蘇青亦望著她,說:“我今生是不願意再娶別的女子了,自然要替你爭個好名分的,所以不答應娶你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