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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安說道:“快說!”

    釋念說道:“小僧,小僧看到……阿鼻地獄!裡面,是原先同小僧好的那女子,滿身是血,倒在地上,眼睛……兀自瞪得大大的,卻是死了……小僧的師父晦善,便在她的旁邊,頸子上一片稀爛,半邊臉……也是,啊,他的眼也瞪的極大,分明是死不瞑目,到處……全是血,小僧看呆了,卻聽得一陣狼嚎,小僧嚇得魂不附體,黑暗裡見到兩隻發亮的眼正盯著小僧,小僧、本以為裡頭沒有活人,卻不料有人轉頭過來,沒有身子,只有一張臉,沒有眼睛的……啊……女鬼,定然是女鬼!詭異之極!”釋念伸手抱頭,嗚嗚地哭起來。

    東炎說道:“什么女鬼!”釋念說道:“定然是女鬼,不然師父跟女施主怎會死了?那女鬼沒有身子,沒有眼睛,一張臉很白,很美,卻很可怕,小僧嚇壞了……一定是女鬼……”說著,喃喃不休,又哭個不停,竟如瘋癲之狀。

    東炎說道:“那女鬼現在何處?”釋念想了想,忽然咕咕而笑,說道:“定然是死了,那女鬼定然是被那把火燒死了!”東炎說道:“那火是你放的?”釋念說道:“不是,小僧嚇得傻了,連滾帶爬跑了,對了,定然是神佛……神佛容不得那女鬼,就下了天雷,火燒了她!哈……哈哈哈……”

    笑聲嘎然而止,是“咔嚓”一聲,釋念的頸骨已折斷。

    敬安的手法乾淨利落,釋念的屍體倒在那婆子身旁。敬安喚人來,吩咐人將這兩具屍體拖出去,又命人將那丫鬟處死。

    室內一時沉默下來,東炎跟敬安,誰都沒有先開始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東炎才起身,離座,向下走了幾步,忽地將袍子一撩,雙膝一屈,向著在上的敬安跪倒下去。

    敬安一怔,見狀便驚得跳起來,說道:“大哥!你幹什麼。”敬安沖向前去,要將東炎扶起來。

    東炎伸手握住敬安手臂,跪著不動,雙眸靜靜望著他,說道:“別扶,我、我是……要向你請罪的。”

    敬安大驚,說道:“大哥,你何罪之有,別折殺我,快先起來說話。”東炎說道:“你且聽我說。”

    叛情誼知己訣別

    東炎起身,驀地跪倒在地,敬安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驚的跳起,上前便扶東炎,東炎搖頭不起,只說道:“你聽我說……”尚未說完,敬安雙腿一屈,同樣跪了下來,說道:“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兄弟兩面對面跪著,一個痛心徹骨,一個失魂落魄,一個心中糾結百轉千回,一個五臟六腑宛如浸入冰水,四目相對,兩人眼中皆有淚光閃現。

    敬安的手握著東炎的手臂,雙眸望著東炎,東炎卻慢慢轉開眸子,說道:“你聽我說——我這一跪,並不是毫無緣由的,我是……代人向你請罪,皆因為,往日那些謀害你的舉動,都是因我而起……”

    敬安身子一抖,手上用力,說道:“大哥,你說些什麼!你是被這些事情弄得、弄得……糊塗了麼!怎說這話!起來,我不聽!”用力拉著東炎,便要相扶他起來。

    東炎固執不肯,說道:“你聽我說完,再做決定……這件事,我也是昨夜才知,昨晚上墜香山那邊,你離開之後,我並沒有走,只因我要等一人。”

    敬安一驚,一顆心似被人捏住,不能喘息,不能動彈分毫。東炎說道:“你曾同我說過,紫雲縣裡,也有人相害你。你以為是公子秀,本來我也以為是他……然而,公子秀的手段,哪止於此?倘若真正是他,這麼多次,絕不會無功而返……昨晚上,你也看到了,本來我會命喪當場的,然而我卻好端端的,甚至我回身救你之時,那箭明明可以將你我兩個都she殺,卻偏偏沒有動作,是公子秀的話,那豈不是最好的時機,更可將你我兩人都除掉。”

    敬安心頭戰戰,只望著東炎。東炎說道:“為何那人如此忌憚我?甚至不肯將我殺死?除非……我在京中,並沒什麼十分交好之人,恰好就有那麼一個,我引以為知己的……旁人不知,我卻清楚的很,他武藝超群,更練得一手好箭法,不輸於你,因他為人平和不張揚,我更敬愛他……當晚上,看了那暗處she來的箭,我心驚膽戰……在你走後,便詐了一詐,卻沒有想到,他當真的……”

    東炎邊說,眼中淚珠滾滾落下,說道:“他當真便現身出來。”

    昔日的好友,竟然是謀害親弟的幕後黑手,東炎腦中便想起昨晚那一幕:當他說完那兩句之後,果然自黑暗處,走出了一人。

    那人問道:“你怎會知道是我?”聲音沉沉,帶一絲難過之意。東炎的心卻更是刺痛非凡,甚至站不住腳,旁邊靜瑗上前,將東炎扶住,東炎說道:“為何……為何是你?!”

    那人說道:“兄……”

    東炎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嘴!”眼中的淚已經墜下,自他現身開始,昔日情意便一筆勾消,再也不復以往了,怎會如此?

    那人默然停口,站在原地不動。東炎離了靜瑗,上前兩步,說道:“究竟是為何?你要害他!”

    那人說道:“抱歉……”東炎說道:“原來你們一個個都知道真相為何,卻只瞞著我一個,素日裡,我引你為平生知己,凡事從不欺你,你卻何忍如此對我,你這樣做,你怎對得起你我之間的情誼!——蔣方!”

    那人身子一抖,雖然是黑巾蒙面,深深眸中卻流露出難過神色,伸手,將面上的黑巾一拉,露出一張虬髯遍布的臉,濃眉大眼,相貌堂堂,不是雲騎尉蔣方,更是何人?

    東炎看了他一眼,便不忍再看。皺眉低頭,恨不得大哭一場。蔣方望著東炎神色,情知他心頭是何滋味,忍不住也難受,手中一松,長弓落地,蔣方長嘆一聲,上前跪倒在地,說道:“是我的過錯,我一力領了,兄莫要替我難受。”

    東炎回頭,望著他,說道:“你究竟為何要如此,你倒是說給我聽。”

    蔣方低頭,也有淚落下,說道:“事到如今還說什麼……我原本以為,要除掉謝侯,那時候,謝家的爵位便落在兄的身上……兄哪裡比謝侯差?我不服,更不願聽京中的人總拿此事來說,好似兄比不得謝侯。”

    東炎說道:“你說什麼,你便只是為此?”

    蔣方說道:“兄待我極好,當初肅王一案,是兄替我奔走,才將我救出牢獄,免除一死,我……”

    話未說完,東炎伸手指他,氣的渾身發抖,說道:“給我住口,你怎地如此糊塗!——是誰襲爵,是父親的決定,輪不到外人插手,倘若我曾對你抱怨過分毫,你如此做,倒也罷了,我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蔣方搖頭。東炎說道:“你如此自作主張,卻是為何?敬安是我親弟,難道我為了區區一個家主之位,要將他殺害才取而代之,蔣方,我素來以為你是我的知己,難不成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一個狼心狗肺,為求名利殺害胞弟的小人?!”

    蔣方急忙說道:“兄,是我一時想差……我自不會以為兄是那等人,當初我也不敢如此,只是……”他欲言又止,伸手拭淚。

    東炎問道:“只是怎地?”

    蔣方說道:“不……沒什麼。”

    東炎說道:“你還想同我隱瞞什麼?……我恨,你方才為何不一箭將我she死!讓我要認出你來,你讓我,情何以堪!你為了我而想要謀害敬安,我雖不知,卻也是因我未曾帶眼識人,錯信了你,好,如此一來……我便同你一併去大理寺投案自首,判一個連坐之罪。”

    蔣方仰頭看他,說道:“兄……何必如此,此事同兄絲毫干係都無。”

    東炎說道:“如此想來,安了舅之事,難道是你從中插手了?”

    蔣方低頭,說道:“是。”

    東炎扶額,半晌說道:“你起來罷,若你還念在我們昔日之情,我便同你一起,去大理寺,讓大人判罪罷了。”

    蔣方伸手,將東炎的衣袖拉住,說道:“兄千萬不要自責,更不要聲張,此事並不僅是關乎我,此事、此事另有內情……”

    東炎便看他。蔣方猶豫片刻,終於低頭,說道:“此事,是謝夫人命我如此做的。”

    東炎身子大震。

    蔣方便將當初出入謝府之時,被謝夫人召見之事,一一說來,起初蔣方也不願,幾次三番,被謝夫人說動,便動了心思。

    東炎問道:“那這一番,也是母親所設的圈套?”蔣方說道:“是。”東炎一瞬,只覺如萬箭穿心,鎮定了片刻,說道:“那母親同月娘如今在何處?”蔣方說道:“此刻大概在白衣庵後面的舊宅里。只不過……”

    東炎問道:“不過如何?”蔣方說道:“因當年肅王之事未發前,我同兄交好,去拜會樓翰林,曾經見過那小姐一面。後來,我在紫雲見到那姚娘子後,我本有些認出……便回信給夫人,本想夫人會同你說知,不料,我等來的,卻是夫人命我將她們姐弟殺掉的消息,我猶豫之際,陰差陽錯,被二公子將人救了出去。”東炎說道:“你是說,母親一早就知道月娘……她是……樓小姐?”

    蔣方說道:“正是……後來二公子去尋人,我本是命人跟著的,不料二公子機警,我們便追丟了,後來二公子將人帶回……夫人察覺她同以前不同……夫人起初要瞞著此事,只做那是另一個人,不料,夫人漸漸覺得不妥,便想速戰速決,將她殺除,且又要將大公子恨著二公子,便有意叫我透露刑部查出樓家舊人之事,好教你知道那真是樓小姐。”

    東炎呆若木雞,片刻說道:“我先前還覺得古怪,你明知道我聽不得樓家的事,你又是個謹慎的人,怎會在我跟前失言說出那件事來……然而,母親、母親卻是為何,要害她?”

    蔣方說道:“這個我也不甚明白,大概是因大公子對她用情極深,且如今那人已經跟了二公子,是以夫人不願大公子陷入其中……”

    東炎毛骨悚然,說道:“那麼這一次……母親……會怎麼對待她?”

    蔣方略微猶豫,說道:“只怕……凶多吉少。”

    東炎膽戰心驚,蔣方說道:“兄,此事跟兄全無干係,就算領罪,也是我去領,兄切勿想不開,擅自行事。”東炎說道:“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幸虧,敬安無事,但是……倘若月娘出了事……”蔣方目光一動說道:“我同夫人約定,火藥爆炸為號,火藥炸響,就表示侯爺已經身亡,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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