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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咳嗽,那王老頭問道:“蘇青,你父親呢?最近都不見他了。”

    那溫潤的聲音依然平靜地回答說道:“家父年事已高,早已經不出診,外面的事,一併都交給我了。”

    王老頭長長地嘆了一聲,啞著嗓子說道:“你父親該得意了,養了好兒子,不像我們家四鵠……咳咳……你父親私底下,可有說過什麼沒有?”

    蘇青說道:“家父從來不在私底下議論別人,您且安心養著身體,喝了藥之後,自會好轉,若是無異議的話,我出去外間,寫一張方子,讓僕人去店裡抓藥就是了。”

    王老頭哼了兩聲,說道:“你父親既然肯讓你獨當一面,估計你是不錯的,你去寫吧。”

    蘇青回答說道:“是。”帶著小童出了外間,沉默不語,估計是開始寫方子了。

    而在裡面,那王婆子略壓著聲音,說道:“老爺,你何必在外人面前滅自己兒子威風,四鵠不過現在仍舊貪玩,若是他收斂了心性,哪裡會比別人差到哪裡去呢?”

    王老頭呼吸如風箱,沒有吭聲。

    王婆子似乎是憋了氣,又替王四鵠抱不平一般,略冷笑一聲,說道:“再說,我們家四鵠再怎麼不出息,起碼也是個成家立業了的人呢,老爺,蘇老爺這上面可是比不上咱們的……”

    月娥聽了這個,情知王婆子是在拿蘇青沒有成家這件說事,想到蘇青之所以至今仍舊孤家寡人一個的原因,心頭不由地又覺得惆悵。

    月娥一時站著只是想,沒料到前面的房門一開,有人邁步走了出來。

    月娥一抬頭,跟那人目光相對,兩人相隔不遠,這一下看的比先前在大門口上更加鮮明。

    四目相對之下,蘇青略一愕然,那清秀絕倫的臉上露出一絲抑鬱悲苦,卻又一轉即逝,他一聲不吭下了台階,只似沒看見月娥。這邊月娥也急忙低下了頭,略看了看旁邊的窗戶,轉過身,默默地走了。

    真是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在這種地方里,除了這樣隔著空的一眼,又有什麼其他呢?他明明見了自己卻不稱呼不言語,也是為了避嫌,怕屋子裡的兩個老的拿住自己不放,免不了自己又要吃苦……這份心意,月娥縱然不是月娘,也自明白。她腳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掩了門,頓時無數的情緒湧上來,心底憋悶的幾乎想大哭一場。

    老張頭跟著蘇青去了趟藥店,將藥抓了回來,月娥便開始負責熬藥,下午的時候,正在廚房內盯著那一壺的藥,忽然見老張頭興沖衝過來,小聲說道:“少夫人,快點來,你家弟弟來看你了!”

    如夢中姐弟相逢

    原來月娘的弟弟姚良,年紀尚小,王家嫌留下他只廢些吃穿用度,便早早地打發他出去學徒。姚良本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子,突遇災變,他也是個懂事伶俐的,凡事也只好忍了。王家之人心性狠毒,更不肯細心鑽營替姚良找個好活計做的,那等略覺得輕快體面的工作,少不得還得親自上門去說,是以不肯勞煩,只是隨便託了人,打發姚良去埠頭做那些跟船的夥計,若是有來往船隻需要人手,便來僱傭他隨船行走。

    姚良先前被打發出去的時候,只有十一二歲,還只是個未長成的孩子,誰家願意用他?挨了好些惡吃了眾多苦,幸虧周遭的夥計憐惜他,時常接濟他些吃穿之物,姚良才挨了下來,幸虧姚良聰明伶俐,後來船家們見他年紀雖小,卻很能幫手幫腳,往往別人想不到的細心活計,他都能一一辦到,一個人竟抵好幾雙眼睛。而且因他年小,要價又低,所以逐漸地個個喜歡用他,姚良才慢慢地在碼頭上站住了腳。

    到今日,姚良已經是十三歲多,再過幾個月,也就十四了,天氣逐漸寒冷,姚良心頭惦念著姚月娘,只因知道王家那兩個老頭慳吝刻薄,不喜見到自己,若是貿然去的話,反而會給姐姐惹禍,所以畏懼向來不大肯走來,後來實在是想念,便拿著些許錢銀,買了點點心果子之類的,來了王家。

    月娥急急忙忙出了後院去見那素未謀面的弟弟,剛走到前廳,就聽到王婆子的聲音,破鑼般尖酸刺耳,說道:“你自去好好地養活自己,又回來幹什麼?若是想要錢銀,可是沒有的。”

    有個尚帶些稚嫩的聲音,回答說道:“不是這樣的,我什麼也不要,只是想見一見姐姐。”

    “她又還沒死,見個什麼?”提起月娥來王婆子便心頭有氣,立刻罵道。

    姚良在碼頭歷練一年,性情也變得沉穩許多,當下說道:“我只是見她一面,立刻就走。中飯都不必吃。”

    王婆子冷冷哼一聲,說道:“你明白就好,我家養了一個閒人已經夠了……”還要再說,卻聽有個聲音說道:“為何不吃中飯再走?誰敢趕你不成?”

    王婆子聽了這個聲,身子一抖,姚良急忙回頭,叫道:“姐姐!”

    月娥聽王婆子在為難姚良,門口聽了幾句之後,心頭實在難過,她對這個平白冒出來的弟弟本是毫無感情的,起先只想著該怎麼同他商量,助自己離開王家之事。卻不知這個姚家小弟是個聰明的還是糊塗不頂事的,若真是個笨人,自己如今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然也幫不得他了。

    她在門邊上看向裡面,見少年雖然年幼,卻生的手長腿長,自背後看,凜凜透出一股風骨氣度來,只不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大概是吃不上什麼好的,是以極瘦。月娥看著王婆子刁難他,他卻總是心平氣和的回答,為了見她一面,只是委曲求全,心中感慨萬千,最後忍不住發了話。

    王婆子見月娥出面,臉上掛不住,罵道:“有個閒手懶做的不夠,還帶累一個,我們王家前輩子是欠你們的?”

    月娥不理她,卻看著轉過身來的姚良,姚良雖然年紀不大,一張臉尚未張開,可卻因風吹雨打,變得黑黑的,然而仍然透出了清秀的輪廓來,鼻直口方,兩隻眼睛黑白分明,眉心裡一股正氣,望著月娥時候,臉上才透出歡喜神色。竟然是個很好的孩子。

    月娥微微一笑,轉眼看向王婆子,說道:“誰閒手懶做了,婆婆,我素來恭敬,你也不用如此詆毀我,你若不滿,自去族長面前告我,我弟弟遠道而來,留他一頓飯又怎麼,就算是叫花子來了,也要打發一口的,你急巴巴的趕他走,又是什麼道理?”

    王婆子原地跳腳,說道:“你仗著他來了,就越發得臉,更加跟老娘犟嘴了?”

    月娥冷笑說道:“婆婆若是對我有諸多不滿,只是忍著又有什麼用,何不找個法兒攆了我出去,豈不乾淨,省得留下來,也禍害了你們王家……”

    她說完之後,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王婆子,伸手將姚良的手握住,看他一眼,微笑低聲說道:“弟弟,跟我來……”

    姚良也是驚了,不曉得幾月不見,姐姐竟變得如此厲害,幾句話壓得那婆子話都接不上來,只覺得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柔軟溫暖,一剎那無限感懷。

    月娥握著姚良的手慢慢走出去,手心裡少年的手,無比粗糙,握著仿佛握一塊皸裂樹皮一樣,她暗自驚心,卻只是忍耐著,兩人出了廳,才聽到王婆子在裡面罵道:“不要臉的娼-婦,等著瞧!”

    月娥帶著姚良回到房間裡,吩咐姚良坐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問:“怎麼這時侯才來?吃了飯沒有?”姚良所在的碼頭離這裡甚遠,來一趟也不容易,翻山過嶺,路上只急著趕了,哪裡顧得上吃食,帶了幾個硬餑餑,也早就啃光了,見月娥問,說道:“姐姐,我不餓,吃過了。”月娥見他臉上的羞澀難言一閃而過,早就明白,點了點頭,握住他的雙手說道:“等我片刻。”說著,便出了門,走到後院廚房內,見老張頭正替她看著熬藥的火,便說道:“張叔,真是多謝啦。”

    老張頭說道:“少夫人放心,我幫你看著,……怎麼你又回來啦?”月娥將圍裙圍上,說道:“我弟弟他一路趕來,沒吃過東西,給他做一點。”老張頭點點頭,說道:“那是,我看小少爺又瘦了很多呢。”

    月娥答應一聲,便升起火來,想了想,洗了四五個雞蛋,放進鍋內,將水燒開了煮了一會兒,先撈出來放在涼水裡,又用另一個灶燒開了水,加了點鹽,弄了點白面出來,加水加油和了和,便揪了之後,挨個都丟盡鍋內,讓滾開的水把麵疙瘩煮熟了,期間又擇了點青菜備用,打了個雞蛋在碗內,用筷子打碎了,倒入鍋內,燒開了之後,才又把青菜扔進去,一時燙熟了,便用勺子舀了出來。

    老張頭在一邊看著,很是稀奇,不停地問道:“少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月娥笑而不語,做完了之後,才又舀了一碗給老張頭,說道:“這是我閒著無事想來做的,簡陋一點,張叔你別笑,也別嫌不好吃。”

    老張頭拿起碗筷,還沒吃,只覺得撲鼻一股清香,是淡淡的油香,加一股雞蛋的香味,另還有青菜的味道,合著面香,雖然說不上奢侈,卻很動心思,就算還沒吃,已經是吞了口水,急忙嘗一口,立刻讚賞說道:“少夫人,這可真好吃,這叫什麼?”

    月娥抿嘴一笑,說道:“暫時還沒想好名字,張叔麻煩你先幫我看著藥,我把這些給弟弟拿去吃。”

    老張頭說道:“少夫人你自管去,不用擔心這裡。”說著便西里呼嚕也不管麵食燙嘴,就全部吃光了,又去守著爐子。月娥用個托盤盛了東西,又取了雞蛋,才端著出了廚房。

    回到了屋內,姚良等的著急,起身叫道:“姐姐你做什麼去了?”一看月娥手中端著東西,急忙想幫忙接過來,月娥說道:“你別動,快去坐下。”

    姚良只好聽話乖乖地又坐回去,月娥將托盤放下,把飯食一一取出來,拿了筷子,遞到姚良手上,說道:“倉促間也不好做什麼東西,就先吃著這些……別餓壞了。”

    姚良手裡握著筷子,低下頭看著碗裡面的東西,煮熟了的小麵疙瘩是白玉色的,蔥綠色的青菜,白色的雞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不由地怔住了。

    他先前來王家之時,姐姐都是偷偷摸摸出來見他,從來不曾留他吃過東西,他也懂事,知道自己不能給姐姐添麻煩,所以也主動的躲著,今日本也以為是說會話就走了,卻沒想到……

    一時之間,麵食的熱氣蒸起來,姚良眼中的淚也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

    月娥一驚,急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姚良的手緊緊地捏著筷子,一手急忙擦了擦眼淚,說道:“沒有……姐姐……我只是……”月娥側著頭看少年,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幸而是靠著窗邊的,他清瘦的臉容,仍舊帶著年幼的稚氣,然而本該是細嫩幼滑的臉,卻因為長年在江湖上漂泊,歷經風霜的緣故,變得黝黑而有些粗糙,月娥伸手,在姚良的臉上輕輕摸過,將那一滴沒擦去的淚抹了去,說道:“好端端的,哭什麼呢,傻孩子,快嘗嘗看,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你愛吃不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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