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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冷汗涔涔,捂著胸口起身,淚眼看著東炎,東炎望了他一會,咬了咬唇,喚道:“來人!”
門口僕人推門而入,東炎說道:“你們扶二公子回去休息!”
下人們便來攙扶敬安,敬安將人推開,說道:“大哥……”
東炎望著他,緩緩地說道:“你要再敢說一句,我立刻叫人將那女子趕出去!”
敬安後退一步,面色幾度變化,終於說道:“好……好……”轉過身,身子一晃,卻仍舊邁步,手在門扇上用力撐了撐,自出門去了。
東炎見下人們都呆若木雞站著,便怒道:“你們沒見他傷了?都是死人麼?不去攙著他!”下人們才紛紛出去追敬安。
敬安回到房內,坐在桌邊,木然不發一聲。周大早自小廝處打聽了緣故,見敬安臉色慘白,便說道:“侯爺,是否不舒服?”
敬安搖搖頭,周大情知這時侯自己插不上嘴,便也不語。敬安想了一會兒,說道:“去打水來。”即刻有丫鬟取水來,敬安洗了臉,對著銅鏡看了一番,覺得眼睛無礙了,才邁步出門。
此刻已經天晚,暮色沉沉,敬安也不帶人,獨自一個向著東跨院而來,風冷浸浸的,刺得胸口的舊傷隱隱作痛,敬安邊走著,眼中的淚邊不停。無奈中途停了腳,抬袖子擦了擦,才又勉強忍了。
敬安進了東月門,就聽到有犬吠的聲音,隔著窗扇,有人影晃動,柔聲說道:“小哈,你老實些,別總是叫,給人聽到,趕你出去。……吃飽了就去乖乖趴著,不許亂咬東西。”卻正是月娥的聲音。
另一個說道:“娘子,這隻狗兒好是可愛奇異,竟是藍色的眼珠兒,婢子先前從未見過。”卻是小葵。
敬安站在門口,眼睜睜望著窗上的剪影,側耳傾聽,卻聽得裡頭月娥說道:“是呀,我聽聞這是夷了來的,別看現在小,會長的極大,又可愛又懂事,我也是捨不得,就帶了來了。”
小葵便笑道:“也是侯爺疼娘子,侯爺向來是厭那些貓兒狗兒的,說不乾淨,如今卻變了。”
月娥說道:“……為什麼要厭,我就喜歡他們毛茸茸的,很是可愛,冬天抱著,又會極暖和。”
敬安怔怔地看著聽著,只覺得她每個字都是無比動聽,宛如天籟,一時間悠悠然出了神。
敬安正站著看月娥的影子,卻見有個丫鬟自裡面出來,劈面見了敬安靜靜地在那裡,一時昏暗看不清人,敬安又是白衣,便嚇了一跳,叫道:“天啊!有鬼!”
慌慌張張後退一步,才看的清楚面前是敬安,急忙跪倒在地,說道:“請侯爺恕罪,婢子一時沒看清楚是侯爺。”哆哆嗦嗦的,只是磕頭。
此刻裡面之人聞聲也都出來,見是敬安,都紛紛地行禮,末了是月娥,抱著那小哈,也探頭來看。敬安見了月娥,也不理會周遭之人,疾步上前,進了門,二話不說,便將人用力抱住。
月娥起初還以為他輕薄,剛要斥責,忽然覺得敬安身子微微發抖,又不說話,也不動作,她雖也不知道是何事,卻也有幾分明白,怔了片刻,叫道:“侯爺?”
敬安用力抱著人,只不放手,也不肯開口,咬著牙紅著眼。
小葵見狀,便立刻領著丫鬟婆子們離開,連小哈也站在旁邊,揚著頭看。月娥想了想,微微一笑,說道:“侯爺,這是怎麼了?哪裡吃了委屈不曾?”
敬安聽她聲音溫柔,眼淚撲啦啦地落下來,忍也忍不住。
月娥勉強伸手,卻只能摸到敬安的腰,手便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侯爺……”終究一聲輕嘆。
半晌,敬安將人放開,月娥低頭打量,見敬安雙眸發紅,眼淚未乾,就說道:“侯爺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晚飯沒吃成好東西,一時惱了?早知道就來這裡,小哈吃的都極好。”
敬安聽了這話,知道她是有心逗弄,忍不住一笑,轉過頭去,然而到底難堪,卻不說是何故。
月娥想了想,便掏了塊帕子出來,說道:“侯爺擦擦臉,外面風大,吹壞了臉就不好了。”
敬安伸手接過,看了看,心裡想到一件事,卻把帕子遞過去,說道:“你替我擦。”
月娥略微詫異,卻也點點頭,將帕子接過來,起身走到敬安身邊,輕輕地替敬安擦拭眼睛,臉頰。敬安只坐著仰著頭,乖乖不動,末了,才伸出手來,將月娥抱住,輕聲喚道:“月娘。”
月娥站著未動,只答應:“嗯。”
敬安隔了一會兒,說道:“你給我些時間。”
月娥說道:“我知道。”
敬安聞言,淚如泉湧,低頭將臉埋在她身上,說道:“月娘,我說到做到,你放心。”
月娥停了停,也說道:“侯爺放心,我……知道。”
貴婦人出言點痴兒
敬安在東院留到半夜,才回自己屋去。當下,東院的丫鬟僕人便關了院門,各自安歇。月娥本是要把小哈放在院子裡的,只因沒有狗窩,又心愛它,不忍它在外面受凍,就叫它先留在自己房中。
小葵身為貼身丫鬟,便睡在外間,其他僕從,各歸其所。
小葵伺候月娥安寢,便自去了,月娥倒在床上,雖是高床暖枕,外面冷風半點沁不進來,又有火爐,更是其暖如春,然而到底睡不安穩,一來因為初到異地,二來卻是有無限心事,重重疊疊,理不清楚。
敬安晚間來時那番情態,雖然不說。月娥她心底也估計到幾分,能令他如此失態,必定是跟她有關之事,出了變動。
月娥早在來之前,便將所有情形都想了一遍。乃至最壞的場景。是以她未曾來前,百般猶豫不願,糾結無奈之下,頗為傷懷。
但此刻無可奈何,人已到此,夫復何言,也只能入鄉隨俗,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是一步。
是以就算事情真正露出最壞一面,月娥也不驚,只因她事先都已經想到。因此反而會安慰敬安。
月娥想了許久,從謝敬安的苦心,到初遇謝東炎的怪異,乃至那個美如天仙的貴婦……一邊想,一邊又感嘆了一會兒,腦中清醒非凡,總是睡不著,翻來覆去,如此竟到了半夜,月娥忽地聽到小哈低低的叫聲。
起初月娥還不以為意,只以為小哈做了噩夢,不料後來,竟聽得小哈狺狺發怒,起初只伏在地上,後來竟跳起來,撲到門口,衝著外頭大叫起來。
夜深,萬籟俱寂,犬吠聲異常清晰,驚心動魄。
月娥到此才吃驚起來,急忙從床上爬起來,下地,叫道:“小哈!”小哈激烈叫著,爪子不停地抓撓房門,月娥跑到門口,將小哈抱住,一邊用力撫摸它的背,一邊忐忑看著外面,不知發生何事。
小哈一邊吠著,身形不斷竄動,仿佛還想掙脫出去,這時侯,外頭的小葵等丫鬟僕從也醒了,有聲音紛紛傳來。
黑暗中,月娥只聽到自己的心怦怦亂跳,只好用力抱著小哈,不一會兒功夫,外面有人來開門,說道:“娘子可好?”眼前燈光微亮,是小葵手中握著一柄點燃的蠟燭,走了進來,後面的丫鬟們也在門口,紛紛說道:“怎麼回事?為何犬吠不停?”
小葵進門,見月娥在地上,嚇了一跳,便急忙將月娥攙扶起來,此刻小哈兀自狺狺,拼命掙著,似想向外,月娥叫了幾聲,小哈才停了,只在她腿邊上轉來轉去,好似十分焦灼。
小葵扶著月娥到了床邊,問道:“娘子,發生何事?”月娥按著胸口,說道:“我也不知,小哈就叫了起來,”頓了頓,便問道,“你在外頭,可發現有什麼不妥?”
小葵想了想,搖頭說道:“並無不妥,婢子正睡著,聽到狗兒叫的急,就趕緊起來看看。”
月娥低頭看了看兀自豎著耳朵盯著門口的小哈,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叫人出院子裡轉一圈看看,若無異狀,大家便都安歇罷。”小葵答應而去。
經過此番,月娥也再睡不著,雖然那看院子的出去走了一番,並無異狀,但月娥已存了心事,哪裡能睡?桌上蠟燭也一直燃著。又幸虧小哈趴在床前,卻安靜下來。
到快天亮之時,月娥總算閉了閉眼,朦朦朧朧里小葵進來,看了看,又出去了。過了片刻,卻又有人進來,輕輕坐在床邊,小哈也未叫。
月娥睜眼一看,卻見是敬安,望著她說道:“昨夜是怎麼了,聽聞這裡不安靜?”月娥急忙起身,揉了揉眼睛,說道:“不知道,半夜時候小哈好似瘋了一樣,撲著門叫。”敬安看她眼睛紅紅的,心裡憐惜,便將她抱過來,說道:“沒睡好麼?”月娥說道:“你別擔心,挺好的。”雖然如此說,倒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敬安笑了笑,見她顯是沒有睡足,樣子迷迷糊糊,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愛,又覺得她的身子暖烘烘的,帶著淡淡香氣,忍不住便在她額頭一親,說道:“我等會跟母親請了安,就出去衙門了,你好好地在家裡頭等我回來,倘若覺得不舒服,就再睡會兒,知道麼?”
月娥點頭,說道:“你出去也小心些行事……”敬安摸了摸她的臉,答應說道:“知道,如此我先出去了。”
敬安出門,又叫了小葵來問昨夜之事,小葵也如實說了。敬安便到外頭去,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兒,也沒見什麼,就出了東院,見周大等都在等著,敬安便說道:“狗兒晚上忽然叫,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周大說道:“若不是外頭貓兒狗兒亂跑,就是察覺不妥,譬如有陌生人過,之類。”
敬安腳步一停,略微沉吟。周大問道:“侯爺為何這麼問?”敬安說道:“昨晚上小哈叫了一陣……”周大皺了皺眉,也不言語。
過了片刻,敬安思來想去,躊躇說道:“如今我有些後悔叫月兒留在府內。”周大悶悶地說道:“就算是人在府外,也不一定完全。”敬安聞言便看向周大,周大低頭說道:“屬下一時失言。”
敬安憂心忡忡,說道:“不妥,必要想個萬全之策。”說罷便只思量,又走了一陣,便快到了謝夫人所在,周大等少不得又等了外面,敬安說道:“你們先出去,到外頭等我便是。”周大領命而去。
敬安便入了內,原來這謝夫人早上起的甚早,要先去佛堂拜一個時辰的佛才回,如今已經回來,用了飯,才消停了。
敬安入內,行禮參見了,才起身。謝夫人說道:“要去衙門了麼?”
敬安答應。謝夫人又說:“昨兒你跟東炎說的事情,如何了?”
敬安聞言抑鬱,片刻說道:“母親,這件事有難為,哥哥竟不許我娶月娘。”
謝夫人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我當時未曾一口答應你,也便是怕如此,東炎生性嚴謹,哪裡會輕許一個被你帶回來的人呢,所以我叫你先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