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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夫人聽了,渾身打戰,說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敬安他難道真的做出這等欺上瞞下之事?”

    東炎皺眉說道:“母親,敬安雖然胡鬧,但公然殺害朝廷大臣……這不似他能做出的,因此朝臣也分為兩派,爭執不休,如今聖上無法,只叫我們大理寺同刑部,都察院一起會審此事,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明明白白。”

    謝夫人聽了,便略鎮定了些,又問道:“那敬安為何還不能回?”

    東炎說道:“只因鬧市殺人,死者又是大臣,此事朝野盡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為免無知百姓以為朝中官官相護徇私枉法,只得將敬安留在刑部暫押一晚。”

    謝夫人此刻才平靜下來,聞言便說道:“這也罷了,敬安那個性子,須磨一磨他方好。只不過,他在刑部,不會有人用刑之類的罷?”

    東炎搖頭說道:“尚未審訊,自然不會有人用刑。母親放心。”

    謝夫人才嘆,又做拭淚狀,說道:“怎地他總是不叫我放心呢?”

    東炎安慰說道:“母親切勿憂心,倘若此事跟敬安無關,自然會平安回來。”謝夫人聞言一怔,遲疑說道:“那倘若,此事跟敬安……跟敬安脫不了關係呢?”

    東炎面色淡然,說道:“倘若真箇如此,那我便第一個饒不了他。”謝夫人身子一震,便流淚,說道:“東炎,你們是親兄弟,無論如何,你要救一救敬安才是。”

    東炎神色不改,卻只說道:“母親,我方才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倘若此事真是敬安所為,你也不必為他傷心,我謝家沒有這般毫無行止目無法紀的子弟,——自是他罪有應得。”

    說完之後,雙眸一垂片刻,微微地看了旁邊月娥一眼。

    交代罷了,東炎又略安撫了謝夫人幾句,便出外去了。月娥也稍稍說了幾句,見謝夫人形容哀傷,似撐不住的樣,她便只告辭而出,同小葵兩人到了外頭,卻見大房之外,屋檐之下,站著個巍峨身影,正是東炎。

    月娥腳步一停,隨即仍舊向前,將要過東炎身邊,才停步行了個禮,轉頭又走。卻不料東炎開口說道:“你不擔心他究竟如何了?”

    月娥聞言轉頭,便看向東炎。

    謝大郎暗醒翰林女

    夜靜風寒,兩邊丫鬟垂頭站著,呆若木雞。東炎盯著月娥看了會兒,忽然冷冷一笑,轉身便走。月娥瞧他向著書房而去,就同小葵說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大公子。”小葵答應而去。

    月娥到了東炎書房,果然見他人在裡頭,寂然靜坐,門半掩,外面亦無僕從。月娥推門而入,東炎說道:“誰讓你來的?”月娥說道:“大公子若不想我來,方才說那一句話又是何意?”東炎說道:“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月娥說道:“既然如此,是我多事了。”她轉身欲走,東炎霍然起身,說道:“站住!”

    月娥停步,回頭看東炎,問道:“大公子還有何見教?”東炎望著她,看了片刻,垂頭,頹然說道:“你真的……跟容玉不同。”

    月娥說道:“我……我本就不是那位小姐。”東炎心如利箭穿過,說道:“你我都知,你就是容玉。”月娥不語。東炎說道:“可是,究竟為何,你會變作如今這樣?”月娥說道:“說來話長,如今還活著,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東炎不見她繼續說,卻也知道其中詳情必是一言難盡,屋內兩人皆沉默,片刻後,東炎問道:“良弟弟……如何?”月娥說道:“尚好,長大了,人也懂事的很。”東炎說道:“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有派人去找,只不過,一直沒什麼音信,因此事牽連甚廣,不敢就大張旗鼓的……卻沒有想到,竟然陰差陽錯,是敬安帶了你回來。”他聲音起初還濃濃感傷,後來便轉為戲謔自嘲。

    月娥說道:“大公子,很抱歉……”東炎抬頭看她,說道:“不,是我無能,對不住你們……”

    月娥搖頭,說道:“大公子,既然事過境遷了,何必還如此自責?”東炎轉過桌子,月娥本能地後退幾步,東炎上前,怔怔地盯著她雙眼,月娥說道:“大公子。”東炎說道:“你閉上眼睛。”月娥怔了怔,東炎望著她,說道:“閉眼。”

    月娥猶豫了片刻,終究閉上雙眼,一瞬間,東炎渾身發抖,伸手,手指顫抖,在月娥的雙眼之前掠過,又欲摸她的臉頰,卻又不敢落下,只隔著一指距離,輕輕向下,嘴裡低低地喚道:“容卿……”

    一聲幽咽,沉埋多少往事,葬送幾許柔情,明知無望,仍舊難以割捨,東炎欲將面前之人牢牢擁入懷中,卻又不敢,然而他盼望數年,好不容易夢成了真,卻發現此佳人已經並非昔日他愛慕之人,為何?明明音容笑貌都一致無二,卻偏偏不是!

    東炎的手幾番顫抖,最終仍舊落在桌上,月娥聽了響聲,睜眼一看,見他慘然神色,心頭瞭然,輕聲問道:“大公子,你還好麼?”東炎搖了搖頭,說道:“我無事。”片刻,又問道,“你……你同敬安,是如何認得的?”

    月娥垂眸,靜靜說道:“不堪回首。”

    東炎回頭,望了望月娥,忽地一笑,說道:“是了,敬安那個性子……”雖是笑著,眼中卻是光芒冷然,這一刻,真欲死了才幹淨些。

    頃刻,東炎笑了笑,又問道:“先前母親要鞭笞他,你為他,竟肯去了舅府,你心愛敬安?”

    月娥想了片刻,說道:“侯爺曾對我有恩。”東炎說道:“既如此,你是為了報恩?”月娥不語,卻問道:“大公子覺得刺殺了舅爺之事,究竟真相如何?”

    東炎說道:“還不知,此事最難辦的,就是那人一口咬定是敬安指使。你覺得如何?”月娥說道:“侯爺雖然有諸多缺點,但絕不是個會如此做的人,何況他知道大公子向來最痛恨目無法紀之人,侯爺向來最尊重大公子,定不會如此做。”

    東炎望著她,說道:“你很替他說話。”月娥說道:“最知道侯爺的應該是大公子,我不過是多話了。”

    東炎不語,猶豫了一陣,說道:“樓老師……他有沒有同你說,當初之事?”

    月娥搖了搖頭,說道:“當初之事,我也都忘了,父親也從未講過。”東炎想了想,一笑說道:“樓老師是忠厚之人,然而……”他猶豫片刻,終於看向月娥,說道,“你可知道,當初你家遭難,是因誰而起?”

    月娥怔道:“大公子是何意思?”東炎眼睛微紅,望著月娥,說道:“當初肅王之事,本牽連不到樓翰林身上,然而正當刑部盤查之時,有人竟密報樓翰林也是肅王同黨,因素來知道翰林人品,自然無人肯信,結果,聖上下令搜查翰林府,結果竟搜出肅王謀反之時須用的令牌一面。”

    月娥問道:“這……卻又是怎麼回事?”

    東炎說道:“我當時亦不知是怎麼回事,而後,翰林府出了事,敬安有段時間便悶悶不樂,屢屢問我翰林府因何入罪,我起初不以為意,後來便覺有異,察言觀色,問他是否有心事,他只是不說,每每便發呆。然而他雖不說,我又怎會猜不到?樓翰林素來與世無爭,自不會有人針對他下手,當日進出翰林府的只有我跟敬安兩個人,翰林府出事之後他一反常態,屢屢關注在翰林府搜出何物,我便猜到……”

    月娥驚得心頭亂跳,問道:“大公子,這……不可能罷,必是你的猜測而已。”

    東炎說道:“我當時大病一場,敬安便時常在我床邊垂淚,我醒來之時,曾旁敲側擊問過敬安,當日是不是帶了什麼進翰林府,沒想到敬安反應極大,卻不否認,只叫我不要問,我再逼問,他便說自己做錯了事……再後來,母親便不許我再提起此事。”

    月娥聽得渾身發涼,一時忘了反應。

    東炎說道:“多少年了,我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此事,容卿,今日我將事情原委告訴你,究竟要如何,你自己……看著辦罷。”

    月娥垂頭,說道:“多謝大公子。”東炎又說道:“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說,更不要讓母親知道。”月娥點頭,說道:“我明白。”東炎望著她,見她雙眸看著地面,遮了眼眸之際,就宛如昔日樓容玉就站在跟前一般,心頭百轉千回。

    月娥想了想,問道:“大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東炎說道:“何事,你問便是了。”

    月娥說道:“大公子見過我,那二公子先前就沒有見過我麼?”東炎想了想,說道:“這個我卻不知,因你平日並不出外,連我……最初也是偶然遇見,因此敬安……應該是未曾見過你的。”

    月娥又說道:“那……夫人可見過我麼?”東炎想了想,說道:“母親卻是曾見過你的,只因昔日我們定了婚約,所以她曾經去過翰林府……”

    月娥聽他本來語聲溫存,後來便涼薄蕭瑟,便又問道:“那為何謝夫人在我跟前從未說過些什麼?”

    東炎勉強轉過頭不看她,說道:“當日我認出你來之後,很是震驚,便去同母親說,母親說你不是玉容,因言談舉止全不像,又……我以為你是敬安的姬妾……因此我也就以為你不是了。”

    月娥問道:“那為何後來又疑心了?”東炎說道:“因為……實在是太像,且我心裡,實在放不下,所以就試試看,沒曾想到……”說著,便轉眼又去看月娥,卻見她雙眼之中亦略露出悲愴之色,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感慨世事造化無常,一個憐惜他多情無望,都有些莫名感傷。

    末了,月娥先開口,說道:“多謝大公子解疑。”東炎也無話,再說其他,只覺得更加客套陌生,便終究說道:“無妨,夜深了,你回罷。”

    月娥說道:“是。”眼看著東炎,遲疑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月娥轉身出了東炎書房,沿著迴廊,向著東院而去。

    ——敬安,竟是樓翰林一家遭劫的首因?

    暗夜沉沉,天際毫無星光,細雪自空中灑落,走廊里的燈籠搖擺不定,月娥想道:假如真是敬安所為……樓翰林一家遭劫,顛沛流離,樓翰林心疼夫人,不忍她再吃苦,就賣了樓容玉給王四鵠,結果樓容玉不堪□……卻換來自己重生,遇上了謝敬安……

    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個古怪詭異的圈子,自謝敬安開始,自謝敬安……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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