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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蘿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以苗子方素來沉默寡言的性格來,肯說出這麼一大段話,足見真情實感了。
他是真的很看重這幾個年輕人,不願意看到他們折損在這些蠅營狗苟的陰謀變亂中。
袁蘿心裡頭是很憋屈,想起那三天三夜的擔驚受怕來。但她也知道,這件事真正的幕後主使,並不是左冰凡,而是顧弈。
連主謀她都不可能計較了,再抓住左冰凡不放也沒意思。
雖然這傢伙對自己的殺意似乎比顧弈這個原主還要深。
“左將軍撥亂反正,擒獲了叛亂魁首,也算是功過相抵吧。”沉默良久,袁蘿最終說了這樣一句,“希望將軍嚴加約束,好好教導。”
“如今北戎陳兵邊境,內憂外患重重,本宮也不希望天生將才折損在內耗之中。”
於公,左冰凡確實是個人才,她有幾分憐惜。於私,因為羅城大捷,他名聲正盛,自己也不好在這個時間對他下手。
苗子方大喜過望,“娘娘寬宏,臣代這幾個小子謝過娘娘恩典。日後必定嚴格約束,絕無違逆。”
對苗子方的感激,袁蘿嘆道“將軍平身吧,說起來,此番叛亂,本宮也有欺瞞將軍的地方。”
苗子方一怔。
袁蘿繼續道“之前本宮收到消息,便立刻將皇上設計送走了,但是在通知將軍的時候,卻刻意隱瞞這一點,也算是欺瞞將軍。”
苗子方微有動容。
袁蘿大可以不解釋這件事情,畢竟也有可能是程巍北上送信之後,李婕妤才返回行宮的,讓袁蘿有機會將皇帝送出去。
“將這件事情說開,是本宮不希望與將軍之間有任何芥蒂。”袁蘿沉聲說著。
她是真的希望與苗子方君臣相得,而非有所忌憚。經歷這一次宮變,她深深認識到,將兵馬掌握在手中的重要性。
但是苗子方這個人,雖然表面上身段比顧良勇柔軟,但內里其實一樣剛直,不是輕易能打動的。對這種人才,最好的收攏方式,就是以真心換真心。
“之前本宮驟經叛亂,連將軍也不敢信任,才有此舉動,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苦笑著。
苗子方心神觸動,誠懇地道“武將領兵在外,朝廷有所疑惑,本是人之常情。”
“請娘娘放心,臣對皇上之心,對娘娘之心,天日可鑑,絕無反背。皇上天性純良,難以主持大局,但娘娘天性聰穎,有娘娘之才,輔佐皇上,將來盛世可期。”
這些話他發自內心,他並非好友顧良勇那般剛直到道德潔癖的人,皇帝是個傻子,不可能變成咸寧帝般的一代明君,與其坐視寒黨四分五裂,倒不如以貴妃為尊。尤其這一年多來,貴妃在朝政上日漸展露才華,之前臨江樓一戰,更是縝密果決,巾幗不遜鬚眉。
袁蘿露出笑意,一番坦誠換來了想要的結果。她故意說起這個話題,就是一種心理上的拉攏。跟劉皇叔在趙雲面前摔下的阿斗沒有區別。
眼看著天色已晚,兩人一前一後往正殿走去。
傳訊的士兵匆匆
入殿,送來了一個讓袁蘿皺起眉頭的消息。
韋曦拒絕歸降!
金吾衛撤出行宮之後,苗子方調派兵馬,與左冰凡對其形成合圍之勢。
韋曦屯兵固守,並沒有冒險突圍。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這一場叛亂,叛軍已經沒有了勝算。
袁蘿日前派人送去招降的書信。
韋曦交出金吾衛,而韋丞相從左相的位置上退下來,告老還鄉。韋氏依然能保有榮華富貴,只是失去了對朝堂的控制權。
她自認為開出的條件已經足夠優厚和寬容。畢竟她也不願意將金吾衛這種精銳耗損在內戰之中。
袁蘿不認為韋曦是一個魚死網破的人,實際上整個世家門閥就沒有這樣的風格。韋氏傳承數百年,經歷數個朝代興衰而屹立不倒,從來不會在一根樹枝上吊死。尤其這根樹枝已經落到了敵人手裡頭。
如今斷然拒絕,難道他認為還有絕地反擊的機會?
縱然兩衛的兵力相當,難分勝負。後面還有陸秉忠的兵馬從十九峽撤回,一旦南北合圍。韋曦必敗無疑。
袁蘿盯著懸在書房的貢山地圖,思索究竟是什麼給了韋曦頑抗到底的決心。
韋氏派系的將領,除了韋曦還有數員大將,但這一年多來都困在北方的戰場上。其他的地方兵馬,戰力不足,遠不能和兩衛的精銳相比,調派過來也只是當炮灰的。
局面又僵持了一日,第二天,前去聯繫陸秉忠的錦麟司高手返回了,帶回來一個讓袁蘿意外又驚怒的消息。
陸秉忠是回來了,但是皇帝卻沒有回來。
準確地說,陸秉忠從頭到尾就沒見過皇帝的影子。在錦麟司的人聯絡他之前,他還帶兵守在十九峽附近,等待著東海王的返程呢。
司空霖是根本沒有逃出去!
在半道上被人截了下來,而有這個兵馬和能耐的……袁蘿捏緊了手中的茶杯。是韋曦!
皇帝落在了韋曦的手上!
難怪如此果斷地拒絕了自己的條件……
夏末秋初的季節,貢山腳下的風已經帶著絲絲涼意了。
剛剛經歷了一場暴雨,山石樹木被洗刷地越發明淨。蔥蘢碧翠的一處山坡上,赤柱紅瓦的涼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