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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弈望著她,他一直覺得家門蒙冤,遭遇不公。但他是男子,終究還能奮力一搏,而眼前女子,容貌盡毀,前途叵測,連性命也只在貴人的一念之間,境遇之絕望,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卻依然樂觀積極,這樣一想,自己何苦自怨自艾呢。
袁蘿將桌上一碟小點心推到他面前。“今晚辛苦你了,先吃點兒點心吧。”
顧弈盯著碟子裡粉白圓潤的糕點,目光發緊。
袁蘿一怔,碟子裡是茯苓糕,就是上次顧弈在湖邊祭奠先人,用的小糕點。袁蘿覺得他應該喜歡吃,所以準備了這個,只是一點兒刷好感值的小手段。
可看眼前顧弈眼圈赤紅的模樣,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兒啊。與其說是難受委屈,更多的,像是殺氣。
失態只是瞬間,顧弈很快清醒過來。扭過頭去:“卑職失態了,娘娘見諒。”
“怎麼了?”
“只是想起了家中一位親人。她從前最喜歡吃這種糕點。”
袁蘿問道:“是你的母親嗎?這個時代的茯苓糕偏軟糯酸甜,都是女子喜歡吃。”
顧弈沉默地搖搖頭,就在袁蘿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顧弈低聲道:“是我的二姐。”
袁蘿回憶了一下原書劇情,顧良勇有五子一女。
這位唯一的女兒嫁入了與顧家交好的一戶寒門官宦人家,在顧家出事之後將其休棄,顧二小姐回了娘家,勉力撫養顧家第三代的兩個小豆丁。流落市井,貧病交加,苦熬了兩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不過如今顧家罪責並沒有上輩子那麼重,也沒有背上勾結北戎的罪名,應該不會那麼慘了吧。
“二姐前幾天去世了。”顧弈一句話讓袁蘿大吃一驚。
“怎麼可能?”話一出口袁蘿就感覺不妥,連忙補充道,“令姐可是出了意外?”
“照她夫家楊家的說法,是聽聞了父親出事的消息,憂慮成疾,因此病逝。”
扯淡啊,上輩子顧家更慘烈,名聲掃地不說,中間還傳來了顧弈死在流放路上的消息,都不見顧二小姐憂慮而死。
袁蘿略一思忖就知道其中關竅。上輩子顧家背著戰敗加投降的名聲,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所以楊家名正言順將顧二小姐這個叛賊之女逐出家門。而這一輩子顧家只是衰微,沒有背上叛逆的名聲,楊家反而不好休妻了。因為貧賤而休妻,那是勢利小人的行為。楊家清白讀書人家,怎麼能幹這種自打耳光的事兒呢。所以只好讓顧二小姐“病逝”了。
顧弈低笑著:“其實二姐性情剛毅,遠勝我們這些兄弟,只是眼光不好,只顧皮相,非要嫁那人。”
袁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顧弈說這些的時候,語調和神態都很平靜,更讓人感到一種壓抑。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他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切光彩,抿起的唇帶著倔強,又帶著脆弱,好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狗。
袁蘿腦海中突然浮起一段往事。小的時候,她放學回家,路邊有一個廢紙箱,裡面傳來可疑的聲音,小女孩小心翼翼湊過去看,發現裡面竟然是一隻小狗。
大概是什麼人家不想養了,扔出來的吧。
正下著雨,小東西盤成一團,躲避在角落。聽到頭頂的聲音,抬起頭。晶亮的眼睛濕漉漉的,望著自己。
那眼神,又悲傷,又茫然,像極了眼前這傢伙。
“對不起。”袁蘿脫口而出。
顧弈一愣,忽而笑了:“是卑職先提起了這些事,壞了娘娘的興致,怎麼敢當這句對不起。”
袁蘿溫聲道:“你那日在湖邊是祭奠令姐吧,被我驚擾。”
“一時忘情,違逆宮規,本就是我不對。還讓娘娘受驚了。”顧弈低頭道。
身份有別,兩人沒有在書房久留,很快回了前殿。
顧弈出了門,袁蘿客氣地送他到了院子裡。
一前一後走著,突然旁邊樹叢傳來一陣詭異的窸窣聲。
袁蘿嚇了一跳,兩次落水,她有點兒草木皆兵了,立刻跳到顧弈身後,警惕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顧弈皺起眉頭,低喝了一聲:“誰!”
樹叢後的聲音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
顧弈走上前,袁蘿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也快步跟了上去。
顧弈提起刀鞘,往發出詭異聲音的樹叢里一撥,一個小東西從裡面滾了出來。
袁蘿頓時睜大了眼睛。
這是……一隻小狗?
“皇上在處理政務?”袁蘿問道。
“是的,東海王和韋丞相都在前殿,正在向皇上稟報事情。”
聽到東海王的名字,袁蘿瞬間精神起來,這可是她未來要對付的頭號大敵,正好見一見
臨出寢殿之前,她又想起一事,問道:“俞舫是哪個?”
劉秀淳詫異,轉頭一招手,殿外一個肉球滾了進來,趴在地上恭敬地道:“奴才俞舫,參見娘娘。”
袁蘿認出,這是昨晚帶著戲班子表演的一個演員,穿著宦官的衣服,但身形只有孩童大小,滿臉肥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只肉糰子,格外滑稽。
就是這樣一個小丑,建議司空霖讓侍衛們以死相拼,觀賞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