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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年沒有什麼興趣去聽歐文的發泄,賈維斯本來就不是一個人類更不是一個變異人,不管是變異人還是人類毀滅,賈維斯只會毫無所動,畢竟這一切都是賈維斯一手造就的。
歐文所說話語背後所隱藏的意思李君年沒有去想,他不想去想。
“主人已經不在了,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歐文看著男人說道,“都是我的錯對嗎?如果我沒有向主人隱瞞你就是霧涅爾的事情,人類世界就不會毀滅,主人也不會……”
“閉嘴!”一直安安靜靜的男人猛地轉過身一把掐住了歐文的脖子,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睛裡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透明液體,李君年盯著歐文,一字一句的緩慢說道,“他一直都在,風起雲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歐文沒有再說話,不是因為他怕李君年殺了他,而是他從男人的眼睛裡看出了李君年此時的情緒。
對歐文的怒吼,更像是李君年對自己的一種怒吼,一種變相的自我安慰,一種自我激勵,一種自我催眠。
這種催眠式的自我激勵能維持李君年駕駛飛船回到星球,但之後呢?
催眠的畢竟是假的,虛假的安慰又能支撐這個男人到什麼時候呢?
陽光下絢爛的泡沫終將破碎,什麼也抓不住。
遠方,有藍色的星球漸漸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
最直觀的感受大概就是星球的顏色變得不一樣了,李君年和歐文都沒有說話,當飛船都已經進入大氣層之後他們甚至連警報都沒有收到,儘管星球外有衛星環繞,但這些衛星看起來既老舊又落後。
深夜裡,沙漠深處揚起一陣狂亂的飛沙,黑色的飛船安安靜靜地屹立在飛沙走石里。
飛船內的兩個人同樣安靜,心照不宣,彼此都知道這個世界變了,卻不知道變了多少,不知道他們究竟睡了多久,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少。
“你走吧。”李君年拿出匕首割斷了繩索,他面無表情,與其說冷淡,不如說是一種麻木。
這讓歐文想起了他失去雙腿的感覺,最初是完全沒有任何痛感,隨著腿部冰冷的消失身體漸漸回溫,痛感也變得越來越清晰強烈。
打開了飛船的艙門,李君年伸展出背後的雙翼瞬間化為夜的顏色消失在了歐文的視野里。
殺不殺歐文,對李君年來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
……
這是一個他所不熟悉的世界,陌生的,一切都是陌生而老舊的。
沒有飛行器,沒有錯綜複雜的立體城市網,沒有在夜空中巡邏的機器人警衛。
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透著一股名為“陌生”的濃重氣味。
天上下著雨,夜空中有一抹黑影穿過雨幕穩穩落在了城市中的箱子裡,腳下是混著骯髒的泥水,冰冷的雨淅淅瀝瀝地打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來來往往的人舉著手裡的傘,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雨水打在他的額頭上模糊了他的視野,李君年用力抹了抹臉上冰冷的雨水,像一個迷路的小孩一樣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街道上。
有人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匆匆從他身邊走過,也有人好心的上前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風起雲在哪兒?
什麼風起雲,是你的朋友嗎?
你看到風起雲了嗎?
抱歉,我不認識什麼風起雲。
他掉進了一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這一切更像是一個離奇的夢,在夢裡他失去了一切,他的事業,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他的愛人。
小韓,葉雨,林雅文,克里斯……他的朋友們都消失了。
還有最愛的人,風起雲。
腦海里驀地響起了歐文說過的話。
【可能已經過去很久了,上百年,上千年,甚至是上萬年】
人類的壽命只有短短几十年,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名為時光機的靈丹妙藥,無論李君年做什麼都無法回到過去,這就是賈維斯的計劃,一個可怕至極的能把人逼瘋的計劃。
越來越難以呼吸,胸口下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一樣快要死了。
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是真實的,在他腳下陌生的道路是真實的,這些或者嶄新或者破舊的房屋建築,這些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這些行駛在雨夜中的汽車。
全部都是真實的,真真切切的告訴李君年一個事實,他所在的世界已經變了。
就像賈維斯所說的那樣,他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在歷史無法停止的車輪里成為了永遠無法觸碰的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他也失去了一切。
過於殘忍,也過於殘酷。
麻木的傷口如同冰塊一樣漸漸融化之後,所有的疼痛隨之而來,鮮血淋漓而又血肉模糊。
緊緊拽著左胸口的衣服,男人再也無法忍耐地哭了出來,背靠著冰冷又髒兮兮的牆壁,跌落在一潭泥水裡,任由雨水和眼淚沖刷無法癒合的傷口。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風起雲,你在哪兒……”
“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怎麼可以在他愛上之後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在他不在的時候,風起雲都經歷了什麼,那個男人在失去他的時候,也和他現在一樣傷心難受嗎?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
這裡燈火通明,這裡人來人往,他卻和這世界格格不入。
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風起雲一定還在等他,在這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某一個角落,他會找到他的,他一定可以找到他。
渾身顫抖著,狼狽不堪的男人死死咬著牙掙扎著從泥水裡站了起來,他不能放棄,不管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除非他死,他不會放棄。
【本市最年輕的教授風起雲先生,在本周舉行的演講中獲得了極高的……】
風起雲?
一瞬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整個世界安靜得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李君年循著聲音朝一個櫥窗里望了過去,電視新聞的畫面里,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第三章 油畫裡的美人魚
無論是幻覺還是其他什麼也好,那一瞬間的身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糙。
“快過來看,這裡有個人。”
“是個傻子嗎?站著一動不動的,長得還挺好看的啊。”
“喂,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沒人要你了啊,跟哥哥幾個回去,我們給你吃給你喝好不好啊?”
“不說話啊,不會是啞巴吧?”
昏暗cháo濕的城市巷子裡,幾個打著雨傘抽著煙的混混圍了過來,好奇又壞心的打量著一個站在雨夜裡發呆的男人,有人試圖去拉李君年的手臂,還沒有碰到對方的衣服,原本站著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之間動了手,凌厲而快速,在雨夜裡划過一道道模糊的虛影。
不到三秒鐘,地上已經躺了一票人。
“吃的喝的我自己會買,謝謝了。”從口袋裡翻出了幾張鈔票,李君年撇了撇嘴,從地上拿過一把傘舉著離開了巷子。
冰冷的夜空里,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划過,如同流星一般徑直落在了沙漠深處。
打開了飛船的艙門,手裡提著幾袋子食物的李君年回到了飛船里,聽到了動靜的歐文從地上爬了起來,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在飛船里走來走去的男人。
“你去哪兒了?”身上濕噠噠的全被雨水淋濕了,褲腿上還有不少泥點子,歐文看著男人問道。
“我不覺得我需要向你報告我的行蹤。”砰地一聲把袋子丟在了桌子上,李君年深吸一口氣隨手捋了捋濕淋淋的頭髮,也不去洗澡換衣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發呆。
“你打算怎麼辦?”歐文說道,“這個時間已經不是我們所熟悉的世界了。”
在李君年離開的時候歐文也有嘗試著確認他們現在是在哪裡,現在的時間點又是什麼,結果並不如人意,對他們而言,現在的世界是陌生的,是格格不入的,唯一能和自己說說話的,似乎也就只有對方了。
即便是歐文也不知道他自己以後該怎麼辦,還不如當初直接被賈維斯殺死來得好,卸下了全部的敵意之後,歐文有了另外的想法。
“主人已經不在了……”頓了一下,歐文看著李君年說道,“不管你是不是願意,從現在開始我聽你的。”
一直待著不動像是化成了雕塑一樣的男人眨了一下眼睛,回頭對歐文說道:“我看到風起雲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我剛剛用飛船上的計算機和這個世界的網絡進行了連接,我們現在處於一個毀滅之後重塑的世界裡,即使當時主人活了下來,以人類的壽命計算他也不會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