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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劉青點頭,她想著自己心理年齡都二十多了,上輩子拐賣的的那些套路她看得太多,應該不至於上當,便不想劉大爺過多糾纏這個問題,扯開話題道,“我們進了城就去找大哥嗎?”
“先去找你大哥,把東西給他,若後邊還有功夫,爺帶你去街上逛逛。”
劉青笑道:“那咱們趕緊去,現在剛好是午時,若趕得上哥哥吃午飯就好了。”
祖孫兩說話間,已經輪到他們交錢進城了。
劉青這時才知道,其實進城也不僅僅只是交進城費這麼簡單,還要經受守城士兵。雖然這個時代沒有身份證戶口本這種東西,但人家有戶籍,真要追究起來,祖宗十八代照樣能扒個乾淨。
守城士兵很盡責,盤查了他們的戶籍,又要問進城的緣由,聽到劉大爺說去青山書院看孫子,士兵的態度倒溫和了許多,沒再接著盤問,只收了他們的進城費,便擺擺手道:“可以進去了。”
劉青注意到,士兵說這句話時,已經算得上輕言細語了。劉青不由再一次感嘆,難怪劉家人寧願吃糠咽菜,也要供劉延寧讀書考科舉,這的確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出路了。
劉延寧如今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書生呢,士兵聽到青山書院,態度便發生如此巨變,以後劉延寧真考取了功名,他們劉家還不知道還能得到哪些特殊待遇。
劉大爺先前去過書院,這會兒便不用費功夫打聽,進了城便拉著劉青直往人少的那條路走去。
劉青倒能理解,從古至今,但凡書院,總是喜歡選擇僻靜的地方,古代更狠,好多有名的書院都設在深山裡,大概是覺得這樣比較附和“寒窗苦讀”這四個字罷。
其實青山書院有點名不副實,說是“青山”,劉青走了以後才發現就是個山坡,連山丘都算不上,她如今被鍛鍊得身體倍兒棒,氣都沒怎麼喘的就爬到書院門口了。
青山書院倒是有一點很洋氣的,這個時候就有門衛了——當然人家的正確稱呼是門人,門人盡職盡責的把劉青和劉大爺攔在了門外。
劉大爺先前來過一次,知道這兒的規矩,倒也不慌,客氣的笑道:“小老兒攜孫女來看望在書院的孫子,還望通融。”
門人便問:“不知是哪位學子?”
劉大爺報出劉延寧的名字。
門人一聽,立刻笑道:“原來是劉學子的家人,劉學子前兒已經打過招呼,老人家稍等,我這就去幫你請劉學子過來。”
劉延寧是前日收到信的。劉大爺不想叫孫子過多掛念,信上便直接說了過四日進城,劉延寧推算一二,便知道是今日了,因此早早同書院的門人打了招呼,就怕門人不認得
再者他想自家爺因為要省些錢,進城肯定是當日來當日回,決不可能在城裡住一宿,那便要起早貪黑的。
劉延寧估摸著,自家爺爺大概中午就能到了,因此下了學,劉延寧並未起身離開學室。
正是該用午飯的時辰,書院的學子們紛紛往用飯的地方走去,劉延寧卻坐在位置上沒有動,拿了本書看得認真,有同窗經過見此情景,便打趣一番,大約是笑他太過廢寢忘食。
劉延寧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並未把對方的玩笑放在心上,反倒順勢道:“陳兄說笑了,小弟倒有一事拜託陳兄,倘途中見到有人找我,還請轉告一聲我就學室。”
這位叫陳兄的學子也是慡快人,一口應下了,並未再追問什麼,已經跨步出了學室。
劉延寧坐回位置上,繼續看書,面上一派平靜,心裡委實有些放心不下。
爺爺雖然來過縣裡,但也是在兩三年前,也不知道他這回還記不記得路。
除了擔心劉大爺在路上的情況外,劉延寧還有些不好明言的忐忑。家人很少進城來,逢年過節要進行採買,都大多在鎮上,用不著進城。爺爺和二叔上一回進城,還是因為他考科舉的事。
而這一回他這邊沒發生什麼,童試還在明年開春,爺爺不太可能因為他的事而進城,難道是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劉延寧覺得能讓他爺爺匆匆忙忙來找自己,說不得就是他娘和妹妹遇到了什麼麻煩,連爺奶都不好拿主意,這才眼巴巴的進城裡來找他了。
這大概就是關心則亂。
劉延寧據上一次回家,也離開數月了,這段時間來往信件並不頻繁,而且時人都有一個習慣,給家裡人報信,向來是報喜不報憂,他寫信回去都只挑好的說,家裡人寫信過來未嘗不是如此,因此來信上說家裡近來如何如何紅火,沒有親眼瞧見,劉延寧是不會全信的,反倒一有點反常,就忍不住擔心家裡是不是不大好。
就在劉延寧胡思亂想的這功夫,門人已經匆匆趕到學室了,聲音略帶一絲恭敬的對劉延寧笑道:“劉學子,您爺爺正在外邊等您。”
終於等到了。劉延寧騰地一下站起身,動作之大險些把手中的書給蹭掉了。好在劉延寧是真心愛書,連忙將書合好工整的放起來,這才隨門人出去了,一邊走一邊問對方:“就只來一人嗎?”
“老人家身旁,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小的聽見女孩喊著老人家‘爺爺’。”門人笑道,“那女孩應該就是劉學子的妹妹罷?小人瞧其眉目間,倒與劉學子有六七分像呢,小小年紀已是鍾靈毓秀,長大了想來也像劉學子一般,是個出色的人物。”
門人大約是在書院待久了,耳朵里聽多了學子和先生們的對話,自然而然的,他自己說話也帶了些文雅。
“李伯繆贊了,舍妹年幼,尚且一團孩子氣。”
門人卻笑道:“是劉學子太謙虛了。”
許是劉延寧在外頭總是這樣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讓人都摸不清他到底什麼心思,門人瞧著就更覺得他謙虛了。
殊不知劉延寧這話沒有半點自謙之意,在他心裡,妹妹就是少不經事的孩子,單純,懵懂,才叫他如此放心不下。
他心裡也明白,自己的親妹妹,無論是什麼性子他都喜歡,都覺得可愛,但是外人眼裡,妹妹太過沉悶內向,大約是不大討喜的。因此門人這番話,不過是純粹在恭維罷了。
當然有一點,劉延寧十分確定,是門人是故意恭維他妹妹,而不是認錯了人——家裡頭十幾歲的妹妹,就只有他親妹和堂妹,從門人說那女孩眉眼長得像他這一條,劉延寧就能確定,今日跟著過來的是他親妹妹,而不是堂妹。
堂妹劉雅琴長得特別像二嬸,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劉延寧知道自己遺傳了他娘的眉清目秀,跟堂妹沒有半點相像之處。反倒是他妹妹,以往眉眼還沒長開,瞧不出來,但他也仔細觀察過妹妹的輪廓,發現他們兄妹其實都長得更像娘,既然妹妹和爺爺的來信里,都說家裡條件好了,吃得起肉了,經過這幾個月的調理,妹妹長大了,眉眼像他一樣逐漸定型也不是不可能。
一番分析下來,劉延寧對自己妹妹跟著爺爺進城的事已經確定無疑了,腳下原就快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些。
門人倒也體諒劉延寧急切的心情,並未再多話,陪著劉延寧默默的加快了腳程。
兩人很快便到了門口,劉青眼睛尖,遠遠的瞧見劉延寧的身影,便扯著劉大爺的衣擺道:“爺,我瞧見大哥過來了!”
“哪兒呢?”劉大爺張望了一陣,還是沒瞧見人影。
“就在前面啊。”劉青伸手指了指,劉大爺還沒說話,她倒是見到劉延寧在朝自己招手,許是對方也瞧見他們了,劉青不由揮舞著小手,熱情的回應著,“大哥瞧見咱們了,在擺手呢!”
劉大爺總算是見到了,不由捏緊了手頭的布包,笑道:“來得真快啊,真快。”
確實很快,劉延寧已經近在眼前了。他遠遠的瞧見劉青,便一直在打量著,卻還是不如走近了見的這般震撼——眼前這個穿著粉色裙衫,白皙的臉蛋上,因為太陽曬得發紅,更顯得粉撲撲的可愛,還在拿水靈靈的大眼睛瞅自己的漂亮小姑娘,真的是他印象中那個乾瘦沉默的妹妹嗎?
劉延寧一瞬間是難以置信的,可是他又確信是這的確是他親妹妹,對方相似的眉眼,眼底的親近和幕孺,仍然能讓他生出想保護想疼愛的情緒……
這就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答應過爹要照顧一輩子的親人。
原來她已經長大了,在他無心關注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茁壯成長著,變成了這般亭亭玉立的模樣。
原來李伯並未誇大其詞,他的妹妹確實配得上“鍾靈毓秀”這四個字,眉目間滿是清澈和靈動,清麗而脫俗。
劉延寧心裡油然而生一陣自豪,當然也伴隨著某些不可言說的失落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