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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之所以說劉延寧是有心的,還是從劉延寧上次回家看出來的,且不提他先斬後奏,直接替自己請了大夫過來,就說他那天在家裡待了三五天,便知道他是做過準備的,估計劉延寧也知道,現在再不同妹妹改善關係,他以後參加科舉了,估計就更沒時間了。
是的,現在主動要打好關係的人,其實是劉延寧而不是劉青。
劉青只是不想浪費劉延寧這份心,兩個人都有心思的時候,關係才能慢慢拉近。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就算劉延寧現在主動示好,倘若一直得不到回應,縱然再關心這個妹妹,也只能把這份心意深藏心底。
因此劉青想著,她因為距離原因,沒辦法主動刷好感值,至少可以給劉延寧一點回應,讓他知道,這個妹妹心底對他這個哥哥也是仰慕的,與其他兄妹之間並無不同。
給劉延寧衣裳上繡點花,若能看得出她手藝青澀就最好不過了。
有什麼比認真做的東西,更能表達自己心意的呢?
李氏到底還是疼女兒的,在劉青左纏右磨,最後又把自己新繡的荷包秀給李氏看,李氏總算鬆口了,把新做好的衣裳給了劉青去折騰。
第三十八章
李氏手腳麻利,趕在下一次集會之前,把給劉延寧做的兩件衣裳都做好了。
而劉青的速度,比李氏還要快些,劉青現在只學會了繡竹子,也沒為難自己在親哥的衣裳上繡大片的竹林,她只在袖子和胸口處簡單的點綴了下,不僅看起來簡約大方,也不會耽誤時間。
於是李氏衣裳做好的第二天,劉青的繡花也完成了,李氏用過午飯後,便捧著兩身衣裳去找蔣氏。
一聽到給大孫子的新衣裳做好了,蔣氏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過衣裳攤開仔細瞧了,看著那細密整齊的針腳,簡單大方的剪裁,蔣氏滿意的點頭:“還算不錯。”
“娘也是謙虛,這針腳剪裁何止是不錯,大嫂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安氏湊過來湊趣,目光瞥到袖口處的花紋,笑道,“這花是青青繡的吧?她才跟著大花娘學多久,繡得可真好看!咱們延寧穿上這衣裳,只怕那些富家公子也要給比下去了。”
蔣氏粗糲的拇指放到繡花處,輕輕摩挲著,對於安氏的恭維,心裡自然受用。孫子一身書生氣,就像戲文里唱的那般玉樹臨風,不似他們莊稼人能養出來的孩子。
孫女兒也聰明伶俐,這段日子養得好,五官也長開了,果真繼承了她娘的好樣貌,不過到底是他們劉家的種,沒學了李氏那套小家子氣,比她那個娘大方慡利多了,整個落水村,見了她這雙出色的孫子孫女的,哪個不羨慕她好福氣?
孫女兒如今又學得一手好女紅,這般人品才貌,等大孫子以後考上功名,他的親妹子,何愁說不到好人家?
蔣氏只要一想到日後孫子當了大官,孫女又嫁進官宦之家,當了威風的少奶奶,心裡的得意與自豪就壓抑不住,真到那一日,她這個奶奶不也跟著享福,倍受尊敬?
因此安氏這番恭維,還真夸到蔣氏心坎上了,她仿佛已經見到了富貴繁華的未來,眼底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李氏抿了抿唇,她現在還沒想那麼深遠,只惦記著這衣裳,婆婆他們什麼時候托人送去城裡,天氣一天天轉涼,她實在怕兒子沒衣裳穿,凍著了。
聽到李氏的問題,蔣氏收起那些不著邊際的心思,嘆了口氣道:“我托大牙去問過,咱們村里,附近的村子,最近好像都沒有要進城的,只能再等等了。”
李氏當然清楚,他們落水村進城去,想要一天來回,那至少得起早貪黑,天沒亮就起來趕路,即便是緊趕慢趕,也要深夜才回家,委實太過奔波。
因此,除非有特別重要的事,大傢伙等閒是不大進城的。索性他們鎮上集會也大,要買什麼都方便,也不必眼巴巴的等進城。
李氏心裡也知道,等這附近十里八村的鄉親進城去,運氣好可能一兩個月能等到,倘若運氣不好,那就要等到臘月里,有鄉親去城裡置辦年貨的時候了。
可真要等到那個時候,那她的衣裳不是白做了,兒子根本穿不上啊!想到這裡,李氏便有些著急,連忙道:“娘,這衣裳可是正好做給延寧現在穿的,等天氣再冷,就怕他沒衣裳了。倘若最近實在沒鄉親進城,不如我下次去鎮上打聽打聽,或者請送信的人幫忙把衣裳送過去?索性多出兩文錢便是……”
“不是錢的問題。”蔣氏擺擺手,道,“你不記得上回延寧信里說的嗎?延寧說手上有些寬裕,去街上給咱們買了些東西,想托人送回來。這要是請不熟的人幫忙,萬一把東西送丟了怎麼辦?”
劉延寧沒在信里直接說送錢回來,就是怕蔣氏他們不肯要,這才藉口說給他們買了禮物。
不過劉家人也知道劉延寧的性子,他眼巴巴托人送回來的東西,就算不是貴重物品,那至少也是稀罕的,要是隨便叫個人跑腿,對方見財起意,霸占了他們的東西,那便是無妄之災了。
因此蔣氏和劉大爺決定,至少要托個人信得過的人進城。
李氏嘴巴蠕動了下,欲言又止,但是對兒子的關心戰勝了對婆婆的畏懼,最後還是忍不住道:“娘,這樣等下去也不是法子,實在不行,先托人把衣裳送過去,延寧的東西,等有鄉親去城裡,再請他們幫個忙也行……”
因為事關孫子,蔣氏倒也沒嫌李氏囉嗦,仔細思考了一下,便點頭道:“再等些時日,倘若真等不到,我再跟你爹商量商量。”
李氏總算得了蔣氏的準話,放下心來,抿唇笑道:“娘,青青這幾日非纏著我,要給她的衣裳弄些別致的樣式,這會兒還等著我回去聽她的意見呢。”
“這丫頭,也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怎麼想出來的。”蔣氏雖是埋怨的話,臉色卻看不出半點不悅,溢滿笑容的眼底甚至帶著些縱容,沖李氏擺了擺手,“罷了,索性是她自己的衣裳,弄壞了也是她自己穿,隨她去罷。”
李氏得了婆婆的應允,便轉身回屋去了,還聽到身後安氏在笑:“青青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我估摸著她這次啊,真要整出一條咱們都沒見過的裙子出來呢。”
蔣氏笑道:“那樣最好,不管好賴,今年她就這兩身衣裳了,弄壞了我也不管。”
安氏笑盈盈的道:“娘只管放心便是,青青什麼時候讓您失望過?”
蔣氏點點頭,笑而不語。
安氏臉上的笑容也未變,心裡卻委實有些複雜,或者說感慨。
這人啊,甭管父母兄弟如何能幹,但真正靠得住的,還是自己。她還記得自己這個小侄女,幾個月前瘦骨嶙峋的模樣,那時她和大嫂,是真的被婆婆厭惡到骨子裡去了。
其實婆婆厭惡大嫂也就罷了,不知為何連帶著青青也被婆婆厭棄,她不止一次聽見婆婆罵青青喪門星,那副恨之入骨的模樣,根本沒半點祖孫情誼。
偏青青那個時候自己也不爭氣,且不提聰慧不聰慧,至少那性子實在不討喜,畏畏縮縮,又一臉苦相,難怪婆婆見了就要罵一聲晦氣。這樣的人,縱然有延寧那般出色的親大哥,又有何用?就連她都覺得,延寧有這樣的母親和妹妹,委實是拖後腿了。
不過到底是孩子,不開竅與開竅,也就是一念之間,青青大病一場之後,忽然就開竅,那個時候婆婆又得了延寧的囑託,也算是很盡心的在教她,這孩子便仿佛脫胎換骨一般,迅速成長起來。
短短數月,已然變得十分優秀。
再說起延寧,他們也不再是為他惋惜,為他恨鐵不成鋼,反倒是感慨,有其兄必有其妹,哥哥珠玉在前,青青身為一母同胞的妹妹,果然也不差。
如今再瞧瞧婆婆對青青的態度,哪裡有幾個月前的半點厭惡?
婆婆如今只怕如同把延寧當驕傲一樣,也把青青當做了她的驕傲呢,畢竟青青是她一手教導出來。落水村的姑娘裡頭,也確實沒誰比得過青青的了。
就拿這新衣裳來說,以婆婆往常的性子,即便家裡再能賺錢,也不會提起給孫女做新衣裳的心思。更何況青青還在長身體,今年做的新衣裳,隔一年就穿不下了。縱然底下還有妹妹能撿著穿,可是給青青扯那麼好細棉花布,也委實太浪費了。
以婆婆精打細算的性子,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糟蹋好料子。偏放到青青身上便破例了。
不僅僅是做衣裳破例,如今青青一個自己沒做過衣裳,也沒學過做衣裳的小姑娘,要拿著這麼好的料子折騰,婆婆聽了竟也不阻止,嘴上說是“反正是她自己的衣裳,糟蹋了也是她自己的事”。但是能說出這番話,至少證明婆婆對青青的行為是縱容的。
這個小姑娘,到底是憑藉自己的能力,不聲不響,不動聲色,就改變了自己在長輩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