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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自個兒便關在屋子裡,翻來覆去數著劉延寧給她的銅板,半是自豪半是心疼。
劉大爺一踏進屋子,見著蔣氏的動作,不由罵道:“瞧什麼瞧?不就是兩貫錢,還能數出花來不成!”
“這可是延寧賺來的,年紀輕輕就這般厲害,誰比得上咱家延寧。”蔣氏不服氣的回嘴,但礙著劉大爺威嚴,仍是不情不願的收起了桌上的銅板。
蔣氏一邊收拾,一邊埋怨道:“延寧千好萬好,偏有這拖後腿的娘和親妹子,李氏就不說了,二丫果然應了那老道的話,一臉短命相……”
話還沒說完,劉大爺急問:“二丫不好了?”
先前林大夫給劉青看了脈出來,沒人主動說看診的結果,劉大爺便也不在意,此時聽得蔣氏這般說,倒有些著急了。
蔣氏知道丈夫在急什麼,也顧不上抱怨,撿重要的說道:“林大夫說無事,就是傷了元氣,要好好養著,叫一日三餐都給她燉雞蛋。要我說,這丫頭本來就是短命相,沒得白白浪費了這些好東西,一筐雞蛋能換不少油鹽呢!”
劉大爺鬆了口氣,想到方才與林大夫聊的內容,不由瞪了蔣氏一眼:“頭髮長見識短!你當林大夫這雞蛋真是給二丫吃的呢?分明是在安延寧的心!延寧明年開春就下場,滿打滿算也就幾個月了,舍了幾個雞蛋,把二丫養得白白胖胖的,也好叫延寧放寬了心,只管準備科考便是!”
第六章
李氏忙完活一進家門,聽得兒子回來了,一向很有些愁苦的臉上,都綻放了異樣的光彩,像是灰濛濛的罩紗被揭掉了一般。
劉青也是第一次發現,她這個身體的娘,長相居然很不錯。那雙眼睛神采奕奕的時候,不打扮都比一般村婦光鮮亮麗得多。
只是李氏知道,兒子在堂屋陪公婆和客人說話,公婆又不待見她,定不樂意她現在進去。是以她這會兒再激動,也只能按捺著,用過午膳把客人送走後,兒子自會找空閒去屋裡見自己。
李氏收拾起心情,與妯娌一起把午飯給做好。
雖說平日裡灶上都是蔣氏把持,媳婦們插不得手,但做飯是當姑娘時就得練好的手藝,劉家幾個媳婦也俱是手腳麻利之人,三兩下便做好了飯菜。
妯娌幾個先給屋裡男人們上了滿滿一桌的菜,雖然沒幾樣葷食,但到底是豐盛,半大的男孩也都歡呼著上了桌。
留下鍋里一些剩菜,李氏妯娌幾個帶著各自的女兒一起對付了。
雖說女人們吃的菜盤裡裝不下的剩菜,但也各自留了心眼,埋了幾塊肉在碗底,心照不宣的捧著碗。
劉青吃到肉的時候,都忍不住想歡呼了,大半個月沒開過葷的她容易嗎!也真是沒想到,以前挑嘴的她,有朝一日她最大的夢想,竟會是有肉吃。
其實幾個姑娘都有些雀躍,四叔家的五丫年紀最小,雀躍得便更明顯,滿嘴油的抬頭沖她娘安氏道:“娘,大哥怎麼不天天回來?這樣咱們就天天有肉吃了!”
安氏瞪了她一眼:“有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被蔣氏寵得有些飄飄然,不大瞧得起姐妹們的大丫,這回竟也沒嘲笑五丫。
不知是有吃的顧不上,還是心裡也認同五丫的話。
一頓飯吃完,今日輪到三嬸家收拾,三嬸林氏跟三叔一樣實誠,當下便沖幾個妯娌和侄女們道:“延寧難得回來,爹和村長他們還有得吃呢,你們也累了半日,都回屋歇著罷,這裡我來收拾。”
是的,今日的劉家很熱鬧,不只劉大夫一個客人,好幾個德高望重的族親和村長也都來了,當然他們也沒白來,有人帶酒有人帶肉,算是飯資。
劉家人接待慣了,招呼得很是盡心。
往常李氏會主動留下來,替弟妹們幫忙,不過幾日她藏著心事,便歉意的朝林氏笑了笑,起身領了劉青準備回屋。
二嬸王氏卻在旁邊挑眉道:“喲,今兒這麼多活計,大嫂不留下來幫幫三弟妹?到底是兒子回來了。”
王氏語氣調侃,像是拿李氏打趣,配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卻充滿了諷刺。
自從劉延寧回來,劉家便一派其樂融融,個個都跟撿了錢一樣的樂呵。難得出現一個畫風不一致的人,劉青不由多看了兩眼。
劉青心裡頭也在琢磨著,二嬸這話來者不善啊,當著一大家子的面給李氏沒臉,她能任由著自己身體的母親被人磋磨嗎?
李氏臉色微變,雖說長嫂如母,只是沒有婆母看重的長嫂,便什麼也不是,反倒是王氏自來被蔣氏喜愛,在妯娌間比她這個大嫂還氣派些。
因此明知王氏有意挑事,李氏也不敢迎戰,微微低了頭,還緊緊拉住了劉青的手,不讓她替自己出頭。
劉青抿了抿唇,雖說她是想著借劉延寧在劉家的時候,替李氏立一立威。
像二嬸王氏這樣行為,她穿越過來半個多月,幾乎隔三差五都要見一次。王氏也不知跟她娘什麼仇什麼怨,在人前稱得上一句性情慡利,偏到了她娘跟前就挑鼻子瞪眼的。
這還算什麼,劉青發現,蔣氏對李氏只要一有不滿,王氏立刻上去煽風點火了,芝麻大的小事也能被她攪和成大事。
有根攪屎棍在家裡,長此以往,蔣氏的嫌惡憎恨,恐怕只會越來越深。
劉青心說王氏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其他妯娌她都不敢欺負,就看在李氏沒丈夫,性子又軟弱怕事,任她揉捏,這才越來越張狂。
偏她初來乍到,自個兒也沒本事替李氏出頭。
現在好容易劉延寧回來了,當著劉延寧的面上,蔣氏也不能對李氏隨意打罵,少不得公平行事。至少借劉延寧壓一壓王氏的氣焰,王氏以後也不敢再這般肆無忌憚。
更何況劉青猜測,王氏這時候發難,說不定也存著挑事的嫌疑——雖然李氏平日是個受氣包,今天兒子回來了,說不定會硬氣一回,與她爭一爭。
就憑王氏那張利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沉默寡言的李氏哪裡說得過她?挑事的髒水兒指不定都潑到李氏身上,她半點不沾。
這會兒李氏確實不能接話,但她不一樣啊。她身體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見母親受了氣站出來很正常。一旦跟小輩吵起來,王氏再能攪和,便也落了以大欺小的下乘。
只是劉青想得很好,李氏緊緊拉著她不放,她也只能放棄了這個打算。到底她初來乍到,或許看事不全面,萬一李氏有別的用意呢?
劉青只能抿了抿唇,學李氏的樣子垂頭不作聲。
見母女倆又是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王氏心裡未免失望,眼底又閃過一絲不屑。
都說了林氏實誠,也沒讓李氏尷尬,連忙接話道:“就這點事,我忙得過來,大嫂和二嫂都回去罷。”
安氏也附和著,意有所指的看了王氏一眼:“延寧難得回來,大嫂心裡激動也正常,二嫂也是當娘的人了,哪裡會不知?”
王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雖然當了娘,可沒有個出息的兒子日日在書院念書,倒真不知大嫂的心情。”
說罷,王氏也不再搭理眾人,冷哼一聲便出了灶房。
“大嫂也別介意,二嫂就是這性子。”安氏細聲安慰李氏,笑道,“好容易忙完了,大嫂帶二丫回屋歇一歇罷,下午還要下地呢。”
李氏尷尬的點了點頭,與林氏打過招呼,便同安氏一起出了灶房。
劉青自然緊隨其後,心裡卻有了別的想法,王氏那番話,恐怕不單純是與李氏有過節在找茬,聽著倒更像是心裡不平衡。
想想也是,王氏最大的兒子,也就是這具身體的二哥劉延林,小名叫大林,就比劉延寧小一兩歲,也算是青壯年了,每日跟著大家下地,曬得黝黑髮亮,與文質彬彬的劉延寧比起來,還真是雲泥之別。
花錢供著難別人念書,自個兒子卻只能跟著他們刨地,王氏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
難怪對著劉家人,安氏都是悶不做聲,只當出氣筒,好像矮了他們一頭一樣。
到底是劉家所有人齊心協力供她兒子上學,她已是得了天大的好處,如今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
思及此,劉青十分慶幸自己沒有一意孤行,她真要鬧開來了,李氏確實能立威,只怕也給了不願意出資之人藉口。
母女倆一回屋,李氏忙關上了門,便拉了劉青坐下,一聲聲問:“你大哥回來了?幾時回的?你可見到了他,他近來是胖了還是瘦了?”
劉青心知李氏心切,一一回道:“大哥是巳時回的,胖瘦我瞧不出來,不過氣色很好,白裡透紅的。”
李氏忍不住噗嗤一笑,拍了拍劉青的手,嗔道:“白裡透紅說的是女子,你可別亂用。”
劉青從善如流的改口:“那大哥就是風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