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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裡頭並未放什麼湛蓮意外的玩意,只是一些破舊書籍與畫卷,湛蓮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她拿起面上的一本畫冊打開一看,翻一頁再看——
轟!湛蓮的臉兒如熟透的果子,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她忙不迭地扔了畫冊,一把將蓋子蓋上,黃銷落鎖,一氣呵成。這還不夠,她捧起箱子左看右看,想了半晌,跪在床前便將東西往床底下塞。
做完這一切,湛蓮才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摸摸仍然滾燙的臉頰,她自發拿起桌上的冰鎮酸梅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太羞人,太羞人。
湛蓮不知怎地,腦子裡還不停回想著那畫冊里的畫面,手腳都不知往哪放了,她忙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兒。
對了,明兒要拜祭外祖父,要叫了做了準備,還得去與母妃說一聲,對,要去找母妃!
總算找著事兒做的湛蓮急急忙跨出內殿,“喜芳,蕊兒,我要去寧安宮……”
淑靜太妃自福陽宮回來,心緒難平,念了許久的經竟不知念的是哪一章,她對著玉觀音磕了個頭,淒淒道:“菩薩救我……”
她煩悶地出了佛堂,洪姑姑上前來稟,說是康樂公主來了。
太妃並不想見,洪姑姑道:“殿下說是明兒想去拜祭保寧老侯爺,已得了陛下的旨,過來問太妃是否有什麼話兒交待。”
淑靜太妃錯愕,遂叫湛蓮去耳房候著。
不一會兒,二人相見,湛蓮恭敬地道:“我嘗聽聞老侯爺是個受人尊敬的長輩,聽得老侯爺去世,心裡悲痛,故而想去靈堂拜祭,幸得陛下首肯,便來向太妃稟報,不知太妃要我帶什麼話出去麼?”
太妃看她半晌,卻是問道:“是皇后叫你來的麼?”
湛蓮一愣,自己如今畢竟是全家女,莫非母妃是怕欠了全家人情?
“非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淑靜太妃又看了看她,才欣慰點了點頭,“好孩子,難為你想得周到。你的心意哀家心領了,只是你現下是公主之尊,去了侯府反而不方便。”
“不礙事,我原不過是義妹,老侯爺是太妃之父,永樂公主之外祖,我去拜祭也是應該的。”
淑靜太妃思及老父,又潸然淚下。湛蓮見狀,上前勸慰,不免也掉下淚來。
母女二人哭了一場,淑靜太妃道:“好孩子,不怪我平時疼你,你出去只管叫老太太他們放寬心,哀家定將頂樑柱救出來,不叫黃家沒落了去。”
湛蓮聞言,猶覺失望,但因母妃在福陽宮模樣,今日不敢多提,惟有應下。
祭禮隔日晌午備好,湛蓮聽得明日出殯,又叫人去設下祭棚,自己換了素服,出了宮門坐大轎鳴鑼張傘而去。一路宮廷內侍左右,禁軍擁持,民眾不得往來。
快至侯府,有太監在外通報,湛蓮撩簾往前一看,不免微訝。侯府門前竟一頂轎子也無,惟有著喪服者領孝仆候在石獅兩旁。
她嘆一口氣。永樂不在人世,黃寶貴入了死牢,即便太妃還在宮中,大抵曾經攀炎附熱者也覺黃家沒落,不願來行喪禮罷。只嘆黃家沒有好主爺,連累外祖父走得淒涼。
大轎停下,喜芳蕊兒扶了頭戴白帷帽的湛蓮出來,湛蓮站穩,便快步迎上前扶了外祖母起身,“老夫人,請節哀順變,千萬保重身子。”
黃老夫人受寵若驚,彎著背不停應是。
湛蓮扶著外祖母進入侯府,一路軟語相慰,大院裡跪著些窮親戚堂客,知道來人是位公主,五體投地大氣都不敢出。
靈堂前惟有戲班熱鬧,祭奠者寥寥,湛蓮感傷,摘了帷帽正欲跨過高檻,忽而一小兒自旁跳出,指著她道:“你是何人,見了本侯爺為何不跪?”
湛蓮錯愕,見那小兒濃眉大眼,六七歲的模樣,未著孝服卻是張揚之極。
眾人緊張,黃老夫人忙喝:“快將小少爺帶下去。”
原來這就是惡霸舅舅的獨子、她的表弟黃子傑。
丫鬟們忙上前,黃家小兒卻一人一腳,嘴裡大叫,“你們是什麼東西,敢管本侯爺,本侯爺想在哪就在哪!”
湛蓮小小倒抽一口氣,這莫不是惡霸舅舅二世?
即便黃老夫人往時再疼黃子傑,公主殿下當前也不敢放肆,她忙使了個眼色,黃子傑生母三姨娘上前,將還吵鬧不休的兒子抱走了。
湛蓮暫且不管其他,肅穆來至靈堂前,接過僕人送上的三柱香,跪在了蒲團上。
照理皇家公主祭奠外臣,只需站立拜上三拜便好,如今康樂公主跪下,她帶來的侍從跟著在外跪下,黃家回禮的不回禮的,親戚堂客,統統跟著跪了下去。
湛蓮心緒萬千,恭恭敬敬拜了幾拜,這才起身插香。
行完禮,湛蓮並不走,黃老夫人忙請她去上房坐,湛蓮點頭,對黃寶貴妻妾道:“你們不必跟來,我與老夫人說說話兒,你們便留在靈堂迎客。”
黃寶貴妻子領著一大群妾室點頭應是。
湛蓮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後問外祖母,“老夫人,這幾日可有客來?”
黃老夫人忙答:“平南王妃親自來過,安晉王派人送了祭禮來,還有江家來了人。”
湛蓮點頭,杜谷香與四哥她並不意外,只是這江家……是良貴妃的娘家。
“除了這三家,再沒人來了麼?”這三家分位雖重,卻都不是衝著黃家來的,而是衝著永樂的面子來的。
黃老夫人黯然搖頭,兒子平日裡全都結交的是不上抬面的狐朋狗友,要麼就是狼狽為奸的官員,如今除了窮親戚,還有誰來?
湛蓮扶了老夫人內堂坐了,與她轉達了淑靜太妃幾句話,只是一句也不提黃寶貴的事。
黃老夫人有意相詢,湛蓮也避之不談,轉而問起外祖父死因,“我聽淑靜太妃說老侯爺身子硬朗,怎會突地離了人世?是否有甚疾病?”
老夫人不料她突然問起丈夫,不免有些惶恐,答是答了,卻支支吾吾。湛蓮細問,更加不知所云。
湛蓮皺眉,心中有絲不祥。
此時有人端茶進來,正是黃寶貴三姨娘。只見她笑吟吟為二人奉茶,倒好了卻並不走,只是瞅著湛蓮瞧。
“你退下罷。”湛蓮道。
“康樂殿下,奴家有一事相問。”這三姨娘本是城南潑辣少婦,與黃寶貴狼狽為奸,害死丈夫入了黃家門,生了獨子後更是在黃家囂張跋扈。
“本宮與老夫人說話。”湛蓮一抬眼,喜芳便上前一步叫她離開。
三姨娘一面被趕一面連珠炮似的道:“奴家就想您幫我問問太妃娘娘,何時幫奴家扶了正室,好讓我兒名正言順地當上侯爺!”
“荒唐!”湛蓮起身,皺眉清喝。
黃老夫人嚇得軟了膝蓋,連連請罪。
湛蓮愈覺這黃府烏煙瘴氣,“帶我去見老侯爺靈柩。”
黃老夫人一聽傻了,“殿下,殿下,死人面目猙獰,臭氣熏天,您千金之軀可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