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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煊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的軟弱神情還來不及收回去。他震驚看向自己極為想見又不敢見的嬌人兒,不敢相信她真在自己眼前。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眼底流露出複雜的脆弱,他朝她伸出了雙臂。
湛蓮衝上前去,與他緊緊相擁。不知怎地,她的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她雙手環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喁喁低語,“你別難過……”
湛煊抱著湛蓮的纖腰,頭顱深深埋進她的玉頸汲取她的香氣,他緊緊箍著她,仿佛想要將她揉進體內。
良久,他將她抱在腿上坐下,重新環抱住她,背對著她沙啞之極地道:“朕不是個好皇帝。”
湛蓮想看他,湛煊卻不讓,湛蓮只得使勁搖了搖頭。
“朕不是好皇帝。朕什麼事也做不好,什麼人也看不好。”湛煊的語氣是湛蓮從未聽過的沮喪,“朕治不好你的病,讓你飽受病痛折磨離世,朕想修建水道造福百姓,卻害得十萬百姓無辜喪命,朕懷疑自己的親弟弟,還輕率地將他送入了黃泉,朕連自己的侄子都管不好,他裝病謀反,與丹晏合謀,朕竟從未發覺……”
“阿煊,別講了,別講了。”湛蓮心疼地打斷他。
湛煊聞言停下來,他不作聲了,拿腦袋蹭著她的頸,就像受傷的小狗尋求主人的安慰。
湛蓮輕撫著他的背,一遍遍地摩挲,“你別責怪自己,你這樣自責,我的心更不好受!阿煊你是皇帝不是大夫,怎能治好我的病?四哥走了,我也很難受,這不怪你,是湛宇博殺了他,他狼子野心,一直在暗隱忍不發,阿煊又怎能得知?你再莫自責,你這樣兒,我一想起來就跟刀刮心似的,生生地疼!”
湛煊仍不說話,只是又蹭了蹭她。
湛蓮聲聲地喚著他,好一會兒,才退開身子,撫著他滿是鬍渣的臉深深凝視著他,“三哥哥,無論如何,還有我陪伴著你,我一輩子也不與你分開。”
湛煊發出綿長的嘆息,與她相視了許久,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吻進了她的手心。
隔日,湛煊重回朝堂,於水道一事與天下頒示罪己詔。詔書中直言自己言路蔽塞,輕信於人,貪官得志,致使無辜百姓喪生,眾庶怨懟而不知,追思己過,悔之不及。
大臣們對這份罪己詔自是持默認態度,如此時局之下,這份罪己詔顯得頗有份量。惟有湛蓮知道湛煊下罪詔時心頭有多難受。
湛宇博占據豫北一帶,已與丹晏王向南蠢動,直逼帝都而來。兵部請旨調動附近駐軍前往迎戰,與此同時,朝臣齊名進言,請立大皇子湛宇修為太子,以穩皇室。
湛煊頭回嘗到了被逼的滋味,他壓駁兩回,終而忍怒順應大臣之願,同意立大皇子為當朝太子。
恰值此時,湛蓮的生辰近了。
第100章
其實這並非湛蓮的生辰,這是全雅憐的生辰之日。
湛煊的本意是帶著湛蓮微服巡視水道後, 列儀仗浩蕩而歸, 再大肆張揚地為她辦上一個生辰, 如此一來便有機靈的臣子明白他的心思。可是現下在這等外憂內患的關頭, 他竟連生辰也無法替她隆重操辦,他若在這此時辦了, 只會替蓮花兒招來一片罵聲。
永樂公主的生辰從來是最熱鬧喜慶的,湛煊不想自己竟有無法替他的心肝兒辦生辰的一日。
湛蓮自己卻要求生辰一切從簡, 將省下的花費全都用救濟勞役親屬與充備軍需。
湛煊聽了沉默不語,隔日將請求立賢妃為後的摺子扔在上奏的大臣臉上。
湛蓮知道三哥哥因立太子一事悶悶不樂, 柔聲勸解,“大皇子自幼聰穎溫和, 他當太子也未嘗不可,興許年長些作為更大。”
湛煊微笑點頭。
湛蓮見狀更加不放心。三哥哥原就從不叫她擔心, 她上回好容易勸了一回,結果三哥哥下了罪己詔還不算, 又被強迫著立了太子, 雖然知道是為大局著想,但他身為九五之尊,被逼迫著做了自己不願做的事兒,心裡自是極不好受,更何況如今民心動盪,外患猖狂,加之她這極不湊巧的生辰,三哥哥已愈發鬱郁,雖在她面前強顏歡笑,但聽小公公說,陛下一離她,臉色便沉下來了。
湛蓮既焦急又心疼,好似回到了她前世即將離世的那會兒。那時的她只怕三哥哥傷心難過,捨不得他因她的死而沉鬱難解,這會兒又重回了當初那找不著法子的難受心情,好似又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情緒在裡頭。
到了生辰吉日,湛蓮留在公主府閉門不出,既不大擺宴席,也不收外頭壽禮。就連全家來的賀禮,她也打發回去了。
黃子傑與大妮二妮並其母大清早地向湛蓮磕了頭,大妮二妮的娘親精心繡成了一件百花裙獻給她,湛蓮頗為喜歡。大妮畫了一幅水墨彩畫,正是過年時他們一齊堆雪人的情景,那畫雖不精細,卻極有靈韻,湛蓮當即就讓人去裱了起來。只是壓軸的黃子傑卻送了一件讓湛蓮哭笑不得的東西。他送了一隻活生生的小烏龜,聽說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著的,意思是想叫她長命百歲。
湛煊夜裡過來,見著被她拿琉璃缸養起來的小龜,聽她說了由來淡淡笑道:“這倒是件有心的壽禮,你這表弟算是盡了心了。”
湛蓮為他斟了一杯酒,抿嘴輕笑,“可不是麼?”
湛煊將滿滿的一杯酒仰頭飲下,使了個眼色讓人將自己的賀禮送上來。順安領著人呈上賀禮,帶著大小婢子出去了。
這一堆的賀禮除卻依製備下的元寶綢緞等物,還多出了三樣寶貝。
每年湛煊總會備下一份與眾不同的賀禮與她,只是不想多了三件,湛蓮好奇掃視那大小不一的錦盒,“怎地有三樣?”莫非這三件是一起的?
湛煊凝視她輕笑,“你不是過了三個生辰了麼?”
湛蓮一愣,才知湛煊竟是將她前頭的兩年一起加上了。她心頭動容,攬了湛煊的胳膊撒嬌道:“阿煊最好不過了。”
湛煊勾唇,將第一份賀禮打開,第一份是一貂鼠臥兔兒,上頭箍著幾顆大白珍珠。雖然貴重,但並不稀奇。湛蓮自幼長在皇宮,什麼寶貝沒見過?她也不叫湛煊年年為了興師動眾地去找尋傾世珍寶,只願他有這份心意更成了。
這臥兔兒湛蓮也就今年過冬時才見過,因它是自永樂去世後才出現的玩意兒。
“朕那年見別人戴著好看,就知道你一定喜歡,便為你備下了一條。”湛煊道。
湛蓮點點頭,打開第二個錦盒,裡頭放著一副精緻小巧的玉石象棋。湛煊看了笑道:“這是你一直吵著要的,朕一直沒找著一塊好玉,可不是拖到去年才給你做好?”
“傻哥哥,我都已經去了,你還記著它做甚?”湛蓮搖晃他的臂。
“朕應承過你的事兒,自然要做到。”
湛蓮伸手滑過那刻著字的玉面,打眼便見那字眼熟,“這上頭的字,都是哥哥的御筆罷?”
湛煊點頭。
“謝謝阿煊。”湛蓮笑靨如花。
湛煊笑著摸摸她的臉兒,將最後一份長盒賀禮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