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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大嫂一程。”孟光野道。
湛蓮不置可否,率先離開。
“二哥,你、你不去看娘親和大哥,反而還要送她?”孟采蝶啼哭著,好似不可思議。
“等娘好了我再來看她,你現在馬上回房,多看些聖賢書,不要總是學些刁蠻樣,你現在也算是小姐了,怎麼還跟老家那些無知鄉姑一般作態。”
孟光野教訓完妹妹,看了一眼內室,搖了搖頭緊閉唇瓣嘆了一聲,轉身離開。
第4章
孟光野一步抵湛蓮三步,湛蓮還沒跨出院子,就被他趕上,但他故意稍錯一步,跟在她後頭緩步而行。
春桃今個兒受盡驚嚇,現下反而忘了吃驚了,她只看見二老爺的長腿都不知怎麼邁步才不會超至小姐前面,反而有些好笑。
湛蓮微微側頭睨了他一眼,不再理會,只暗示春桃一眼,讓她帶著點路。
她可不是個記路的主兒。
一路默默地走到了湛蓮的院子,湛蓮站在院門,轉身微笑頷首,“二公子,多謝。”
“大嫂,能否借一步說話?”孟光野聽出逐客之意,背手而立。
湛蓮偏了偏頭,藏在袖中的手朝春桃輕輕一揮。春桃看了兩人一眼,福了一福先進了院子。
待春桃離開,孟光野上前一步,依舊比站在台階上的湛蓮要高出許多,“大嫂。”
湛蓮忍住沒後退,等著他的下文。誰知孟光野眉頭動了一下,沉默地盯了她一會。
湛蓮挑了挑眉。
牆頭上一對喜鵲飛過,發出尖銳的叫聲,孟光野這才挪動身形,低低地說了一句,“你好自為知。”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
湛蓮勾了勾唇,“二公子。”她喚道。
已走出幾尺外的孟光野轉身。
“你的佩帶歪了。”淡淡說完,湛蓮推門進了小院。
孟光野一時詫異,低頭看看自己略歪的佩帶,大手將它正了正。抬頭看向緊閉的院門,浮過莫名之色。
走進如今屬於自己的陌生小院,湛蓮看著一院毫無□□的落敗蕭條,說不出的複雜滋味。這時候的菡萏宮,她親手栽下的桃樹應該開花了罷?只是現在的自己怎麼才能回到歸屬之地?
忠心的春桃守在院子裡不敢遠離,見她進來立刻迎了上來,“夫人,您回來了,二老爺沒難為您吧?”
湛蓮搖搖頭。
“那他找您……”
“沒什麼。”
春桃不太相信她說的沒什麼,要是平時,她一定會追問幾句,就怕夫人又吃了虧,但是今天她卻不敢多問,總覺著自己面對的是個新主子似的。
湛蓮自走廊繞進主屋,停在門檻前皺眉看了一會,又跨過門檻進裡屋轉了一圈,眉頭皺得更緊。
“夫人,您這突然把老夫人、姑爺和小姐都得罪了,以後該怎麼辦哪?”春桃想起大問題,跟在湛蓮屁股後面問。夫人轉來轉去是在做什麼?難不成是因煩心事給攪的?
“那個不成問題,”湛蓮在主廳停了下來,指著屋子裡道,“這兒才是大問題。”
“咦?怎麼了?”春桃順著她指的方向左右看看,這屋子還是跟他們出去時一個樣,主位上擺放著一張半舊的黃花梨長桌,中間置一寶瓶,上懸一幅字畫,兩張簡陋的官帽椅置在兩旁,下設四張同樣的官椅,六個小腳凳安放在角落,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這間屋子怎麼這般凌亂!”
“啊?”
春桃還一頭霧水,湛蓮已把院子裡的大小丫鬟僕婦都叫進來了,說是要立刻整理屋子。幾個奴婢都面露疑惑,不解這簡陋的屋子有何好整理之處,跟著全雅憐過來的一個管事嬤嬤道:“夫人,老奴每日都讓人打掃夫人的屋子,不知還有哪處不滿意?”四小姐不是每天一回來就縮到裡屋去從不出來,今兒怎麼大變樣了?
“哪都不滿意!”湛蓮乾脆地道。屋子破舊也就算了,“那字畫掛歪了,瓶子位置也不正,桌子椅子都是個斜的,還有那些腳凳,亂七八糟的怎麼回事!”
眾仆面面相覷,只是主子都發話了,她們也不敢不應。
“趕緊收拾,收拾完了上房和裡屋都要收拾,這樣兒沒法住人。”看著就糟心!
六公主湛蓮有怪癖,依明德帝的說法就是“胸中養了個愛齊整的小怪”。她見不得屋子有一絲凌亂,什麼桌椅板凳都要擺放得整整齊齊,牆上掛的,寶閣放的都要正正中中,首飾衣裳也要擺放得一絲不苟,書冊什麼的更不用說,書架和書桌上都必須按順序按大小排放得穩穩噹噹。否則哪兒有一絲不對勁,湛蓮就要難受好半天。
這苦了她宮裡頭的女官不說,討好她的嬪妃也因此飽受折磨,因為請得六公主大駕去自個兒宮裡坐坐,還得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六公主來了滿意還行,不滿意當場就要收拾得令她滿意。有時整理好了,天也黑了。
湛蓮也知道這是怪毛病,可她就是改不了,看見什麼東西不齊整了,就想把它弄整齊了。三哥哥是最喜歡拿她這毛病逗她的,他要是想將她留在書房陪她不讓她去玩兒,就把擺放工整的一撂奏摺隨手一揮,她就不得不乖乖地待在那兒幫他重新擺放整齊,有一回她硬著心腸出去了,回宮的一路撓心撓肺,終於還是打了個彎兒跑回到御書房去收拾,那會兒明德帝那張笑臉湛蓮都想把他撕下來。
全家幾個奴婢按照湛蓮指示的里里外外擺放了一遍,都累得滿頭大汗,湛蓮滿意地看看正中的字畫與正中的寶瓶,終於大發慈悲讓她們下去收拾,自己回裡屋去整理全雅憐的妝檯。
如今的全雅憐首飾少得可憐,當年十二歲的她渾身戴的都比她現在的多,湛蓮讓春桃把嫁妝單子拿給她看,幸好全家還要顏面,雖然不多,但也湊合。
“夫人,您真的把事兒都忘了?”春桃接過她遞迴的嫁妝單子,忍不住問出了口。
湛蓮垂眸遮住幽光,“嗯。”
春桃的眼淚又掉下來了,“我可憐的小姐……”
全雅憐是挺可憐的,就讓春桃哭一哭只當送終了。現在想想,那會兒全雅憐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做一些蠢事不足為奇,只是她害的是自己,又偏偏碰上三哥哥那小心眼愛記仇的,生生毀了她的一輩子。
湛蓮嘆了一聲,只覺造化弄人。並且自己現在重生在全雅憐的身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她攤上這麼一家子,並且依三哥哥這般憎恨全雅憐的性子,她要如何才能向他解釋她是他最心疼的蓮花兒,而不至於剛一說出口就被他拖出去砍了。
依湛蓮對明德帝的了解,極有可能是後者。從他最厭惡的女子嘴裡,聽說她是他最喜歡的妹妹的這種鬼話,要是她她也會將人拉出去。
可是怎麼辦?她難道就頂著全雅憐的軀殼過上一生,再不與皇帝哥哥相認?三哥哥那雙悲傷之極的雙眸還歷歷在目,他抱著她,聲聲顫抖著喚她“蓮花兒”,她卻連安撫三哥哥的力氣都沒有,反而給他留下了更大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