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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需當她的好哥哥,讓她一世安好便可。
只是,這份愈發濃郁的情愫,強壓在心底又談何容易?
湛煊凝視著妹妹香甜的睡顏,拇指輕撫她凝滑如脂的臉頰,他緩緩低下了頭,如同著了魔般喃喃說道:“蓮花兒,哥哥不叫你為難,你只讓哥哥親一親……”只當作可憐他。
話語消失在四唇相觸的一瞬間,湛煊幾近虔誠地吻上了那輕啟的紅唇。
翌日五月五,既是鬥草節,亦是端五節。湛蓮從來只記得玩的時節,其他的都不甚在意。只是她一覺醒來,便知有人十分在意這端五節。
湛蓮脖子上、雙腕上與腳踝處全被繫上了五色絲線結繩的長命縷,拿鏡子一照,額上還有用雄黃塗抹的“王”字,這是要她驅毒鎮邪。湛蓮哭笑不得,真不知該說哥哥什麼好,這些玩意兒都是給小娃兒用的,他還將她當作黃髫小兒看待。
湛蓮愛美,在喜芳蕊兒進來前將額上的丑字抹去,長命縷留下了。橫豎不難看,她若是拿下了少不得一通責罵。
喜芳早已與安寧宮宮女一同備下了蘭湯,湛蓮沐浴而出,渾身香氣四溢。
她由著婢女拭發,自個兒重新戴上怕浸濕的長命縷。
喜芳與蕊兒都看清了。她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昨兒夜裡並不見主子要絲線,也不見他人送來。那末這長命縷自何而來,已不言而喻。只是二婢皆曾在乾坤宮當差,從不知天子竟是這般細緻多情。天子雖常在端五前一日於朝廷後宮賞賜金縷,但孟夫人並未得到賞賜。不想他竟是親自送來了與夫人戴上,真真榮寵非常。只是天家對待夫人這般好,卻從不見他幸了夫人,甚至還讓她回了孟府,這其中究竟是何緣由?
湛蓮摩挲著長命縷,讓人拿針線過來。自九歲起,她每年端五總會替哥哥縫製一個香囊。第一年是好玩,香包做得慘不忍睹,但三哥哥依然日日佩戴,連裡頭香氣散了都捨不得扔。來年湛蓮便上了心,哥哥不讓她多碰針線,她便選一張繡花樣的帕子剪了,縫了邊角便成了香囊袋子。因此這是個簡單功夫,她常等著到了端五當日起床才備,待三哥哥上早朝回來,她便可送給哥哥。只是她倒忘了,昨夜哥哥交待她今兒好好頑,早晨不必去御書房習武,上午怕是難見哥哥一面。
湛煊還惦記著,湛蓮不去御書房,他便來了寧安宮,說是給太妃送粽子,實則等著收她的香包。
哪知蓮花兒的香包還未到,他卻收到了另一個香囊,竟是淑靜太妃親手繡制的。
“我知道永樂以往端五總替陛下縫製香囊,如今她不在了,我便想著獻醜,陛下若不嫌棄,我每年替陛下縫製一個。”
湛煊接過香氣撲鼻的刺龍紋綿緞香囊,見那針腳細緻,可見花了許多功夫,他輕笑道一聲謝,將它收進袖中,並不佩於腰間。
淑靜太妃略有失望。
湛蓮站在一旁,心中可惜母妃白白浪費了功夫,母妃不知三哥哥不喜聞那藿香香氣,往時從不叫她放在裡頭的。方才母妃拿出時,她就聞到了那個味兒。
皇帝來坐了一會便要走,說是要去天通池與朝臣看龍舟。湛蓮聞言立即瞪了哥哥一眼。又不帶她去。
湛煊只當沒看見。這龍舟會是早就定下了的,他昨夜故意不說,就是怕這天魔星胡攪蠻纏地要去。
但這小氣之舉立竿兒被報復了,湛煊被湛蓮送出宮門,使了眼色讓她上貢香包,湛蓮左瞅右瞅就是當作沒瞅見。
湛煊悻悻然出了寧安宮。
不消片刻,一個小太監跑回來,對著湛蓮賠了許多笑臉,才讓她將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拿給他轉交帝王。
雖費了周折,湛煊總算拿到了香包,他將太妃繡的那精緻香包遞給順安讓他好生收著,自己心滿意足地佩著妹妹一如既往的半調子香包看龍舟去了。
男人們都去看龍舟了,婦人們自然也得找自己的玩意。湛蓮興沖沖地領著二婢熟門熟路地去往西邊的長芳園,那兒雖比東面的御花園小,但勝在種類繁多。
這日不當值的宮婢們都可參與鬥草大會的,因此東西兩園外頭,早就立了規矩,後宮大小主子先進去摘花草,時辰到了再換宮婢進去,湛蓮如今只算半個主子,守門的太監打量了她兩眼,才帶著笑躬身請她進園。
西園內沒幾個人,多是低品階的幾個後宮小主,還有一兩個幫自家主子來摘花草的宮婢,湛蓮不甚在意,吩咐二婢分頭採摘。
全雅憐的名頭後宮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選侍不願與她牽扯,只當沒看見,有兩個天真小主意欲與她結交,卻被她不咸不淡地打發了。
如若自己還是永樂公主,湛蓮並不在意後宮巴結,越巴結她越知道此人品行,只是她現下是全四小姐,身份棘手,她可不願又惹出事來。
鬥草會設在午時,皇后命人將游宴擺在交泰殿與昭華殿中間的殿庭上。原本這些出風頭的事兒都是德妃操持的,但德妃一反常態,藉口身子不適,向皇后告了假,來也不來了。
賢妃依舊文文靜靜地來了,柳嬪、文嬪等人也都來了,皇后閒適地坐在鳳椅上,撫著肚子微笑看著下頭熱鬧。
忽而一陣騷動自旁傳來,全皇后尋聲望去,唇角微凝。
骨瘦如柴的良貴妃身著貴妃宮服,目不斜視地穿過湛蓮等人,徑直朝了皇后走去。
全皇后驚訝地站起了身,由婢女扶著迎了上去。
良貴妃在她面前盈盈下跪,“皇后娘娘,臣妾來給您請安了。”
“妹妹快快請起,”皇后微微彎腰虛扶,“你這是……”
良貴妃起身,低頭道:“陛下開恩,赦了臣妾的罪,下旨復了臣妾的妃位。”
全皇后愣了一愣,後而驚喜地執了良貴妃的手,“這真真是天大的喜事,本宮給妹妹道喜了!只是這等大事,天家竟也不曾與本宮說一聲,讓本宮一直以來好生心焦。”
良貴妃輕笑道:“讓娘娘操心了,這是臣妾的不是。”她視線下落,幽幽道,“許久不見,娘娘的肚子也顯懷了。”
“可不是?”全皇后笑道,“你出來了便好,一會兒多喝幾杯雄黃酒,把身上邪氣盡數祛掉。”
良貴妃含笑點頭。
座下等人全都聽清了話兒,齊齊下跪恭喜良貴妃重複貴妃之位。
湛蓮見良貴妃臉上雖笑,眼底總有憂愁,不免為她嘆息一聲。
為她感傷之時,湛蓮又不免操心三哥哥。良貴妃這樣淑嫻之人,他說打入冷宮就打入冷宮,對待皇后也不冷不熱,德妃那兒說不去也不去了,其他嬪妃就不必說了,決計更不在他眼裡。他究竟心儀什麼樣的美人兒?往後她若有不測,他身邊又沒個知冷知熱的良人,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皇帝下午盡興而歸,在後宮設宴慶端五,良貴妃重新跪在明德帝面前,熱淚盈眶。
明德帝親自將她扶起,拍拍她的手,讓她與皇后兩個坐在身側。
湛蓮伺候著母妃站在皇帝右側。
皇帝自是捨不得寶貝蓮花兒站著,一開席便問今兒鬥百草誰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