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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他的自私猶豫,導致大哥如今身陷死牢,娘親與小妹同獲牢獄之災,孟家差點家破人亡,他身為一家之主,實為差勁之極。如若再不撥亂轉正,娘親將一輩子鬱鬱寡歡,小妹是否能嫁給好人家也不知而知,孟府的名聲大抵也將毀於一旦。九泉之下的爹與列祖列宗,恐怕都將氣得自祖墳里跳出來。
“苗雲不是與孟光濤定的婚約麼?如今孟光濤關在大牢里要死了,這婚約也就做罷了不是麼?”湛蓮見他不回答,又繼續問。
“我必須娶她。”孟光野沉沉道。
“為什麼?”湛蓮不死心地問。她不知為何,非得想要從他嘴裡聽到回答。
可孟光野仍是不作聲。
室內沉默久久,連小僮都看出二人之間有些古怪。
好半晌,湛蓮幽幽道:“你真要娶她?”
孟光野不再給自己退路,重重“嗯”了一聲。
“那便恭喜你了,”湛蓮微微一笑,“只是我讓人送藥膏來,與你娶苗雲又有何相干?你早些好了,也能早些抱得美嬌娘哪。”
說罷湛蓮站起來,“那我便走了,你好好休養。”
孟光野驀地抓住了湛蓮的手。
湛蓮一驚,回過頭來。
孟光野回神,對上她驚訝的水眸,眼裡閃過一絲痛苦,猛地撒了手,“對不住,我、我就想向你道謝。”
“哦、哦,不必了,舉手之勞。”
湛蓮將手交疊,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說一句,“我走了。”
“嗯,不能送你了。”
二人乾巴巴地道別,湛蓮快步往外走去,在門旁停了一停,扭頭往裡頭再看一眼,胸口好似失去了什麼東西,空落落的,但她不知是什麼原因,惟有抬腿離開。
屋內的孟光野撐起身子,只見一抹緋紅消失在門後。
湛煊原以為再見妹妹,將看見一張因別的男子而開懷的刺目笑臉,不想自己竟料錯了。
他的蓮花兒雖對他微笑,可那笑容是勉為其難掛上去的。
“怎地,公主府不合你的心意?”湛煊笑問。
湛蓮一言不發地鑽進哥哥懷裡。
“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說來哥哥替你做主。”
湛蓮悶著聲搖搖頭。
湛煊的拇指按上她微蹙的眉間,輕輕推撫,“還欺君。”
湛蓮頭一偏,埋進他的胸膛。
這場景像是回到了兒時,湛蓮受了什麼委屈,總是愛黏在他身上,只是大了愈發堅強,委屈也少了,倒是從不做了。
湛煊不逼她,抱著她靜靜坐著,原本批閱的摺奏也擱置了。
秦才人進來想稟事兒,湛煊無聲地擺擺手叫她出去了。
直到鎏金仙鶴香爐里的香燃燼了,湛蓮這才輕輕開了口,“孟光野,他要娶苗雲。”
湛煊聞言怒火中燒。
他用了斷腕之力,才割下心頭肉,已是拱手送到孟光野的面前,這孟二居然……!
“朕去殺了苗雲。”他更想殺了這不識好歹的孟光野。
湛蓮輕笑一聲,“哥哥說什麼哪,他倆能結百年之好是好事兒,苗雲終圓了嫁進孟家的宿願,孟光野他,也能重振孟府。”她頓一頓,“是好事。”
湛煊低頭看著強顏歡笑的心肝寶貝,“是好事,你為何眉頭不展?”
嬌顏上閃過一絲茫然,“我也不知,總覺著心裡頭堵著一塊石頭似的。”
湛煊見自己心尖上的人卻為別的男子悵然若失,心頭又如被鈍刀重割。
“莫非因為我知孟光野並非傾慕苗雲,而被迫娶了她,為他惋惜所以難受?”湛蓮抬頭,詢問自己好似無所不知的哥哥。
可這回他卻搖了搖頭。
“不是麼?”湛蓮傻傻問。
湛煊張了張口,卻是說道:“朕不知。”
湛蓮愣愣看他一會,點點頭,復而低下頭,眼角卻滑落一滴眼淚。
“我怎麼哭了?”湛蓮用力眨眨眼,窘迫地拂掉那絲淚跡。
湛煊的大手緊握成拳。孟光野,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如此傷他蓮花兒的心!
夜裡,湛煊陪著湛蓮用晚膳。湛蓮沒甚胃口,卻想喝湛煊的酒。
“如今你酒量不好,喝多了明兒頭疼。”湛煊勸哄道。
“我就想喝一兩杯。”湛蓮道。
結果湛蓮喝了三杯酒,便軟軟地倒在了桌上。
湛煊抱著湛蓮回到床上,為她蓋上薄衾。
見那醉夢中也緊蹙的眉頭,劍眉也跟著皺成了川字。
他是否做錯了?原以為只要蓮花兒快活,她愛上哪個男子便就讓她去,可他卻忘了那男子會有眼無珠地肆意傷害他的眼珠子!倘若往後蓮花兒離了他的羽翼,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傷了心,又有誰為她保駕護航?
孟光野是個有作為的,自己當初選中他,就想將來在廟堂給他留一席重要之地,但沒想到……這樣的男子也會為了凡塵俗事傷了蓮花兒的心,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放心託付他的寶貝?
湛煊凝視著湛蓮的睡顏,食指輕輕撫開她的碎發。
除了自己,這世上大抵沒人讓他信得過了罷?
除了自己。
心頭驀地一窒,湛煊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才是那個絕不會讓蓮花兒傷心的人,自己才是那個敢立任何毒誓讓蓮花兒快活一輩子的人。還有誰比他更一心一意待她,還有誰比他更疼惜她?興許老天讓她換個身子重生回來,本是讓他疼她寵她一輩子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便如瘋長的藤蔓纏遍了四肢百骸,且瞬間緊緊扎於血肉之中,竟是再也拔不掉了。
湛煊的呼吸愈發粗重,一念之間的兩頭竟是樂土與地獄。
銀燭流干蠟淚,奴婢們卻不敢擅自進殿換替。
燭火湮滅。
湛煊俯下了身子,痴痴凝視著她,聲音低啞之極,“朕可真傻,是麼?”
罵著自己,倒映著桃花玉面的黑眸卻一掃陰霾,染上歡喜的瘋狂。
凶獸解開層層枷鎖破柙而出,涼唇猛地覆住那嬌嫩唇瓣,大舌長驅直入。
翌日湛蓮起來,腦袋不因醉酒疼痛,嘴巴倒莫名有些刺疼。她照一照鏡子,只覺好似紅腫了些。
湛蓮揉揉唇瓣,略覺古怪,但並未深思。
喜芳奉旨轉告主子,若是主子起得早,便去泰來齋習武,若是貪睡起晚了些,便用了早膳再去。
這臭哥哥,一日也不肯放過她。
湛蓮埋汰一句,只得換上武服,備選了一件白煙衫,一條翡翠色蝶戲花百褶裙,外搭一條艾綠輕紗,待習武后作換替。
梳頭時,湛蓮垂眸瞟見放置在妝檯上的錦盒,那裡頭正是孟光野送的哪吒鬧海泥人。
她探指輕撫稜角,又想起那高大似熊的男子來。
待蕊兒為她挽好了長發,她才輕聲道:“把這個放進閣子裡去罷。”她頓一頓,“過個一段時日再拿出來。”
蕊兒與喜芳互視一眼,點頭應下,麻利地拿了那錦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