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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帝原本只想看一看為何全雅憐如此神似他的蓮花兒,然而親眼見著害了妹妹的人物,向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靜毀於一旦,他無法克制熊熊升起的怒火,只要一想到就是這個禍害害死了蓮花兒,他全然忘了自己身處帝王之尊,只是一個受傷已久的兄長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
順安公公神色複雜地偷瞄年輕的主上,果然碰上永樂公主的事兒,陛下就全不能如平日老成持重。
“滾,不要讓朕再看見你。”明德帝後悔見了全雅憐,再如何相似,她也不是他的蓮花兒,他為何神使鬼差要當面見她?不過是將昔日掩埋的傷口再次狠狠地撕開罷了。
順安忙召人將湛蓮拉下去,湛蓮看著皇帝兇狠又悲傷的神情,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被人拉起來還只直直凝視著皇帝哥哥不停流淚。
湛蓮被推搡著狼狽不堪地走向平陽宮,來往宮仆宮婢們看著腫了半張臉還不停哭泣的貴女暗自好笑,平日裡來宮裡頭的貴女都是斯文雅靜的,怎地來了個瘋子似的人物?
湛蓮從來是個好面子的公主,即便在她年輕小小不得聖寵的時候,她也知道愛美將自個兒打扮得乾淨漂亮,今日今時將最糟糕的一面暴露在眾目睽睽下,她竟毫不在意,因為此刻她的心肝兒全都絞成了一團,幾乎快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碎了。
她該怎麼辦?三哥哥那般恨之入骨又斬釘截鐵,他說出的話又是聖旨,難道她以後再不能見皇帝了麼?那她還有何希望告知真相?萬一衝動之下說了,怕是更添他的傷心,恐怕不顧他當初的承諾,都要將全雅憐碎屍萬段罷。
湛蓮一時萬念俱灰,連什麼時候進的平陽宮都不知道。
全皇后坐在殿外主位的金雀椅上,率先看見了失魂落魄的湛蓮,她先是一驚,後不由納悶,只覺此人好生眼熟。
德妃已知明德帝派了人攔了轎子,現下見全四小姐如此難堪,不由在心頭大喜。她本意就是把全雅憐招來扎皇帝眼睛的,誰知她還沒去請皇帝,皇帝自個兒得了消息,就把全雅憐攔下教訓了一頓,可見真真厭惡之極,這般一來,全皇后聖寵自是愈發失去了,待她登上皇后之位已不遠矣。
德妃雖大喜過望,臉上卻一副震驚模樣,“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嬪妃也都奇怪側目,到底是何許人,竟然這般儀容就敢來見後宮娘娘?
鍾公公讓湛蓮在全皇后與德妃面前跪下,自個兒也下跪稟道:“啟稟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國子史史丞夫人孟全氏帶到。”
全氏?國子史史丞夫人?那不就是……!全皇后原本漫不經心的雙眼頓時厲色如炬,她再次看向下跪的女子,難道真是她恨不得塞回娘肚的四妹妹?
“快快起來,快快起來,”德妃連聲道,讓奴婢將湛蓮扶起,而後站起來對臉色已變的全皇后施了一禮,“皇后娘娘,臣妾今日請的投壺高手正是您娘家的四小姐,本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卻不知她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臣妾照顧不周,先給您賠不是了。”
下座妃嬪皆驚,原來這人就是臭名遠揚的全雅憐!
全皇后長長的指甲抵在椅背上,幾乎將紅木扶椅嵌出一個月彎來,“……行了,起來罷。”她是小看德妃了,沒想到居然明目張胆地給她使起絆子來,還一刀就捅到她的心窩裡。
德妃起了身,轉身就問底下的湛蓮,“孟夫人,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被誰人打了?”
湛蓮神情恍惚,垂頭不語,德妃不計較,轉而看向鍾公公,鍾公公會意,躬身答道:“回娘娘話,奴才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順安公公派人來接了孟夫人去,孟夫人再回來便是這般模樣兒了。”
順安?全皇后也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煞白的臉色連胭脂也遮不住了。陛下怎地得知消息如此之快?難不成他一直派人留意著四妹動靜?全皇后再看那張紅腫不堪的臉蛋,克制不住地連連搖頭,那是陛下打的?永樂公主已逝去兩年了,陛下竟還恨之如初,向來連宮中奴婢都不打臉,他這一巴掌豈止打在四妹的臉上,他也生生打在自己的臉上!
陛下哪裡顧及了她這皇后一分情面?全皇后撫著肚子,嘴裡發苦。好容易陛下才淡忘了永樂公主一點,終於肯賜她龍精生育皇子,豈料如今又如被打回原形一般!
座下眾女誰不知道順安公公是陛下的親信太監,除了兩個不諳世事的,全都明白了全雅憐這一巴掌是皇帝賞的。德妃這是明擺著跟皇后叫板哪,眾嬪妃各自的花花腸子千迴百轉,一時全都安靜不語。
“哎呀,這全是臣妾的罪過了,”德妃假意為難道,“臣妾單單只想見投壺了得的孟夫人,不曾想得許多,皇后娘娘,臣妾……”
“孟夫人這般模樣,想來也是投不了壺了,”全皇后打斷她的話,扶著肚子站起來,一左一右的奴婢忙上前扶住皇后兩邊手腕。
全皇后站穩後,繼續說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罷,本宮與四妹多年不見,便帶她回宮敘敘舊。”
皇后發了話,後宮不敢不聽,紛紛起身下跪,恭送皇后帶著湛蓮遠去。
德妃待眾人離去,獨自一人在內殿無聲大笑。
德妃志得意滿,皇后這廂卻陰雲密布。回了中宮,全皇后陰鬱地揮退閒雜人等,立在湛蓮面前瞪著這多年未見的小妹妹,全無重逢歡喜之意,只是滿肚子的火氣,越瞪越覺她臉上的紅腫扎眼,衝動之下竟高抬手掌,狠狠在湛蓮另一半小臉上打了一巴掌,長長的指甲在湛蓮好不容易養白嫩的臉上劃出幾道血痕。
湛蓮被哥哥打懵了,又被嫂嫂打醒了。她震驚地撫臉後退一步,不可思議地看向眼前幾乎猙獰的端莊臉龐,全皇后平日不是最端莊溫和的麼?怎會這般兇狠?
“皇后娘娘息怒,您的身子緊要啊!”全皇后的一等宮女雁兒忙上前勸道。
全皇后推開婢子,依舊怒火沖沖,“你到底出了什麼夭蛾子?你平日不是連門都不出一步的麼?怎會在芳華縣主的宴席上大出風頭,還傳到德妃的耳朵里去了?”怪只怪她以為她嫁了人天家也就撒了氣,她也不願再聽她的消息堵心,因此竟著了德妃的門道。
第10章
湛蓮深吸一口氣,兩頰一面腫痛一面刺痛,已然分不出個酸甜苦辣了,並且還是拜她敬愛的哥哥與嫂嫂所賜,心頭滋味更是五味雜瓶。打人不打臉,三哥哥是故意為之,皇后也是故意為之,她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全皇后見她訥訥呆滯更為生氣,“孽障!還不回話!”
湛蓮抹乾眼淚,即便動作甚輕,仍舊感到一陣疼痛,她啞聲道:“姐姐息怒。”
此刻湛蓮心中何嘗不亂?她企圖讓三哥哥注意自己的計劃被他一巴掌打得煙消雲散,她不知將來何去何從,又該拿什麼態度去面對全皇后?
“不要叫本宮姐姐,本宮沒有你這樣的妹妹!”全皇后厲聲喝止。
當年全皇后為了替全雅憐求情,在湛蓮面前珠淚盈眶,難道這幾年她將姐妹情份生生消磨殆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