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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全氏秘密找來□□,她混在羹湯里,摻在頭油里,小心翼翼地,歷了一年半的時日,她終於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黃小娃甚至慶幸,自己總算趕在天子還未曾做什麼出格舉止前,阻止了一場毀天滅地的人倫慘事。
她看著帝王傷心欲絕,雖有心疼,然而她竟仍歡喜居多。
她殺了自己的女兒,仍覺歡喜。
但黃小娃低估了血脈相連。女兒死後,從不發夢的她開始夜夜噩夢,夢見女兒如何嬌俏可人,逗她玩笑,與她撒嬌,再一晃眼,竟又是女兒滿臉血淋淋地找她來索命。她夜夜不能安寢,倍受折磨之下,她惟有在佛前求法,與佛講明她是大義滅親,並非私慾害子。她白日不斷念經,夜裡才有幾分安寧。只是偶爾,噩夢仍撲天蓋地地朝她襲來,叫她無法自制放聲大哭。
原以為,自己犧牲至此,終可保天子一世英明,便是有地獄業火,她也替他一併擔著。可黃小娃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死而復生!
她起初並未發覺,即便湛蓮一時情急脫口而出,她也只當是自己魔障了,她難以相信更害怕相信這事實真相。然而時光推移,她又如何認不出刻意接近她親近她的親生女兒?
黃小娃有過欣喜,有過愧疚,但更多地是害怕、驚恐、擔憂。她既想與女兒相認,又恐懼女兒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來找她報復。先前她的注意放在閭芙身上,竟忽略了這全四小姐與天家不同尋常的親密,待她發覺時,驚覺為時已晚。她千方百計阻止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天子居然要迎娶女兒為後!
黃小娃讓憤怒占據了所有思緒,她只剩下一個念頭,自己犧牲至此,絕不能功虧一簣!
她自覺身負重責,正無計可施,想與冷宮裡的全氏密議,找出破解之道,誰知,竟睛天霹靂地,被天子發現了真相!
然而得知真相的,並非湛煊一人。
湛蓮因臉上紅腫不願被湛煊看見回了府去,全家兩兄弟卻早已在府中等候多時,他們得知淑靜太妃企圖阻止四妹為後,一家人心急如焚,心想這東山再起的絕好機會不可錯過,商議再三,兄弟二人急匆匆地往公主府而來,告知當年前皇后向家中索要□□,原是轉與太妃一事,此事原只有全父知道,如今形勢危急,全父便將此事說與兩兄弟聽,叫他們過來告訴四妹,一來是可讓女兒藉此壓制太妃,二來也是賣了女兒一個人情,叫她知道終究身後有娘家作靠山是好。
可想而知湛蓮自兩兄弟口中得知實情是如何張皇失措,她拒絕相信,快馬進宮來與母妃對質,一心想討她一句荒唐罵言,誰知竟將湛煊的話聽了正著。
淑靜貴太妃黃小娃自知無力回天,她竟連狡辯也不能,最終痛哭著捂住了臉。
第140章
湛蓮見母妃埋首哭泣已如認罪,五臟六腑狠狠絞在一起, “母妃, 我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叫您親手置我於死地!”
湛蓮淚流滿面, 想衝上前去當面問個清楚, 卻被湛煊抱在懷裡不讓上前。他怕淑靜太妃喪心病狂又害她。
但無論湛蓮如何質問, 太妃卻只顧哭泣,再不多說一句。
可對明德帝而言,其它已不重要, 淑靜貴太妃與前皇后全氏聯手害死湛蓮,已然叫他的憤怒無法用筆墨形容, 一道道的聖旨是他雷霆震怒下的報復。
前皇后全氏,因被貼身奴婢雁兒告發毒害永樂公主湛蓮, 立即處以極刑。全氏一族為虎作倀, 九族男丁全部問斬,女子削籍為奴。惟其妹全雅憐因聖旨立後,已入皇籍, 故獨善其身免遭厄運。
朝中震驚, 還未及窺探,皇帝封筆前聖旨又下。
淑靜貴太妃黃氏糊塗昏庸, 輕信全氏之言, 間或謀害其女,故除去貴太妃品階發配皇陵,令其出家為尼, 今生不得踏出道庵半步。保寧侯黃子傑貶為平民,黃家財產皆查封充公。只是更離奇的是,陳家女阿墨似近日常探太妃,竟也被天子遷怒,只念及陳家,不予深究,卻也再無為妃一說。
明德帝只要想到湛蓮前生因病受苦,自己受的那剮心之痛,就恨不得將太妃凌遲處死,可他無法下手,一來淑靜太妃畢竟是湛蓮生母,即便得知前世是母親害了自己,湛蓮也絕不讓他殺了自己母親;二來他是顧及湛蓮體面。倘若世間人得知是親娘毒殺了親兒,定然會在背後議論紛紛,說不定留下什麼胡謅野史抵毀湛蓮。
湛蓮悲傷難以自持,仍不忍全家九族皆受牽連,不免勸解湛煊道:“想來也是因禍得福,若非如此,你我恐怕不能相守,不若從輕發落。”
湛煊沉默許久,才沉沉說道:“朕無法輕饒。每每想起你臥病不起的模樣便心如刀割,怎能輕饒害你如此悽慘的罪魁禍首?”他頓一頓,“前世你若仍為朕的小妹妹,縱使朕無福娶你為妻,你定然也當尋覓佳婿歡喜快活……朕情願一世孤苦,也不願你飽受折磨而死。”
湛蓮動容,久久不能言語。她憶起那段似假亦真的夢境,知他句句肺腑,可她還忍不住問:“阿煊哥哥,你說的可是真的?”
湛煊幽幽嘆息一聲,傾身輕吻她的額,“朕的心意,天地可鑑,日月可表。你快活,朕就快活。”
湛蓮鼻子一酸,撲進他的懷中。
***
縱使湛蓮再不想面對,淑靜太妃仍須在年二十八前離宮。
離宮前夜,湛蓮由順安公公伴著,來到已成監牢的寧安宮。寧安宮裡靜悄悄昏戚戚,淑靜太妃獨自一人靜坐在內殿,聽見聲響頭也不抬。
湛蓮再見母妃,竟乍見滿頭灰白髮絲,她原勉強收拾好的心緒頓時如巨浪拍石,她忘了湛煊不讓她靠近太妃的囑咐,撲到淑靜太妃腳下,抱著她的大腿哀泣,“母妃,母妃,孩兒究竟做錯了什麼?孩兒不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麼?您怎麼狠心,怎麼狠心謀害於我!”
淑靜太妃被她這麼一撲,原如死灰般的臉色又起波瀾。
她也曾捫心自問,女兒究竟做錯了什麼。她成為她的女兒是老天安排,並非她自己所願,她被皇帝所愛,自己仍天真爛漫一無所知,她聰明伶俐,善良心慈,哪家有這麼一個女兒,指不住得多高興,為何她偏偏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受罪,竟仍狠心如斯?正如女兒方才所言,她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
淑靜太妃緊咬下顎,不停搖頭。
“母妃,母妃,您告訴我理由罷,您告訴我謀害我的理由罷!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您這好娘親為甚要害我!我是哪兒對您不敬重了,還是哪兒犯了事一無所知?但您為何當初不與我說!我當初年紀尚小,自認並非不孝之人,您說的話,我哪句不聽?您為何,連一絲改過的機會也不給我?”
湛蓮的淚水就如斷了線般,止也止不住了,她一面說,一面搖晃著害她的生母。
淑靜太妃被她連連的質問問得幾乎咬碎了牙齒,仍止不住痛苦的聲音傾泄而出。
她知道她定然會來找她,也下了決心將除卻自己對待天子的綺念外的一切醜陋真相告訴她,叫她這一世也再不能心無芥蒂嫁君為後,可太妃卻說不出口了,湛蓮委屈之極的話語,與她小時在她膝下撒嬌哭泣的模樣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