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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仿佛過早地來到了君府,屋檐上悄然籠上一層薄霧,深夜裡,穿廊過閣的人冷得縮緊了身子。
當君問天趕回府中時,那團忙碌已經過去,府中靜悄梢的,各個廂房中都點著燭火,好象還沒人歇息。
他把馬韁扔給傭僕,俊容緊繃著,急聲問:“少奶奶回府了?”
“是的,少爺,只是……”牽馬的傭僕還沒說完,君問天的身影已經掠過曲廊,消失在庭院之間。
剛到院門前,就聞到一股子濃郁的藥味,君問天的心突地一沉,腳象灌了鉛,有點不敢上前。
他緩緩推開廂房的門,王夫人抱著詩霖坐在臥榻上,華大夫人坐在床沿上,幾個丫頭捧著水盆、藥壺立著,房中的人聽到開門聲,紛紛扭過頭,一看是君問天,王夫人強咽下去的淚奪眶而出。
“問天,孩子……”王夫人輕聲抽泣,指著床上眼閉得緊緊的林妹妹。
君問天頭“嗡”地一聲,眼前直冒金星,臉刷地一下蒼白無人色,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倒。
“君堡主,你沒事吧!”華大大上前扶住他,眉頭蹙得緊緊的。
“我沒事!”君問天抿緊唇,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床邊,象是害怕似的,輕輕伸出一指,哆嗦著碰了碰林妹妹,一觸到溫熱的體暖,他猶如虛脫地癱坐到床上,緊緊地閉上眼。
妹妹活著,還活著……3Q手打
華大夫看到君問天滿頭密密的冷汗,嘆了口氣,“君堡主,你不必太擔心。如果到天亮,夫人能止住血,那麼腹中的胎兒還有存活的希望,夫人身子很結實,相信能挺得過來。其實一般孕婦下體出血,就很危險,很少有能保住胎兒的,幸好現在已過三月的最危險期,母體把胎兒護得好好的,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君問天猛地睜開眼,臉上卻沒什麼驚喜之色,“華大夫,你是說我夫人的身子能恢復如初?”
華大夫輕輕一笑,“胎兒能保住,夫人的身子自然能恢復得好好的。夫人本身沒什麼症狀,很健康,出血可能是因為做了什麼劇烈的動作,或者是坐馬車顛簸得太厲害了。如果能保住胎兒,一定要讓夫人好好安胎。孕婦畢竟不同於常人,有些方面還是要注意的。”
一邊的王夫人接過話,“我會記住華大夫的話,以後會看好媳婦的。”
“娘親,天色已晚,你和詩霖回房歇息,這裡有我呢!華大夫,今晚就不要回醫鋪了,且在府中住下,防止有什麼意外的事發生。”君問天已經穩住的情緒,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淡定自若,清清冷冷,沒什麼溫度。
華大夫又給林妹妹診了下脈,點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打算,我在醫室打個盹,有事隨時喚我。”
“麻煩大夫了。”
君問天把廂房中的人全部打發出去,端著燭火,放著床頭的柜子上,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床上的林妹妹,指腹輕柔地撫過她蒼白的面頰,一顆淚珠從眼角悄然滑落。
“妹妹,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呢?”他用手指描繪著她秀氣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喃喃自語。
這一夜,他衣衫未解,一動不動地握著林妹妹的手,直坐到東方發白。
林妹妹覺得自已睡了很久,好象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可夢中的內容她又記不太清楚。
“老公……”她象每天早晨醒來時,習慣地喚著枕邊人,慵懶地側過身卻發覺腹下湧出一絲劇痛。
“噝……” 她抽氣地睜開眼,正對上華大夫含笑的眼眸,
“你……騙人,那藥根本……不靈。”她嘀嘀咕咕。
華大夫差點嚇出一身的冷汗,恨不得捂住她的嘴,驚恐地扭頭看看背手對著院外的俊美男子,暗吁一口氣,“夫人,你現在身體虛得很,不要出聲。”
林妹妹眨眨眼,記起了發生的所有事,突地握住華大夫的手,“華大夫,孩子……”
華大大斜睨了她一眼,“夫人,現在擔心有點晚了吧!”3Q手打
林妹妹嚇得心都停止了跳動,“難道我……”她慌亂地伸手向下,撫上小腹,小腹還微微隆起,這代表孩子還在裡面嗎?
“如果夫人能在床上一動不動臥睡一個月,這孩子就還是你的,如果不能,我就是神仙,也幫不了夫人的。”華大夫的語氣非常認真。
“我知道,我知道。”林妹妹如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我會聽大夫的話,一動不動,不管吃多少苦,只要能保住孩子,什麼樣子都可以。”
華大大輕笑道:“說話可要算話哦!”
“一定,一定的。”林妹妹應道。
“那就好,記得按時服藥,按時用膳,不能挑嘴,不能激動,保持心情愉快。”華大夫收拾醫箱,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堡主夫人真的是個神奇女子,下體已經停止出血,脈搏的跳動也很正常,除了因失血而引起身子虛弱外,沒什麼症狀。這腹中的小生命少有的強壯,長大後怕也非等閒之輩。
通常出類拔萃的人,兒時就會顯出異常。
“好!”林妹妹欣喜地綻開笑顏,乖巧得連頭都不敢亂動。
華大夫笑笑,走出廂房,他該去廚房給夫人列個食譜,爭取早點把夫人虛弱的身子養回到原來的樣子。
“老公,老公!”等華大大離開,林妹妹就忙著嬌嗔地向君問天招招手。
君問天轉過身,走到床邊,淡淡地問道:“有事嗎?”
這樣子的老公好陌生啊!林妹妹訝異地打量著君問天疏離的神色,納悶地問道:“老公,孩子保住了,你不開心嗎?”
君問天漠然他挑了挑眉,“沒什麼可開心的,因為我不知道有你這樣的一位娘親他能不能平安地活到出生的那一天。”
“老公,”林妹妹擰擰眉,“以後不會了,那只是……”
“不要說了,”君問天揮手打斷她的話,“這樣的話,你講過不止數次,你又能遵守多久呢?一再的闖禍,一再的生事,這一次,你闖的禍太大了,秀珠為你丟了性命,腹中的孩子命在旦夕,全府的人因你心驚肉跳。林妹妹,你不是詩霖,該長大了。”
“老公,BB S.JOoYO o .NET 我……”林妹妹委屈地傾傾嘴角,因君問天的冷漠,心中酸酸的。3Q手打
君問天寒眸中滿溢著凌厲,“我答應過你,不管做什麼事,我都不能讓自已受到傷害,我要為你好好地活著,不讓你有一點點的擔心。如果要誘敵,我寧可自已去,但我為了把任何意外的事降到最低,我選擇別的方式對付宛玉。而你呢,好象和我的想法不一樣,你不願讓我在意,你不聽我的叮嚀,你不讓我束縛你。你好與不好,好象都和我無關。你依仗著我對你的寵愛,對你不加設防,你用藥迷暈我,逞能地把生命和腹中的孩子作兒戲……這樣子的局面,你滿意了嗎?你誘敵成功了嗎?你能從窩闊台身邊回來,這次私下又達成了什麼交易?對,你不是蒙古無知蠢笨的女人,你是大學生,讀過許多書,有主見,有膽量,你不需依賴我這樣的老公,你很獨立,你的事你自己解決……”
“老公,你要和我吵架嗚?”林妹妹忍下心底強烈的酸楚,問道。
“不,我不會和你吵。”君問天苦笑地傾傾嘴角,“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管你,你想如何就如何,腹中的孩子保不保得住,我也不寄什麼希望。我午膳後回飛天堡,那邊很忙,我暫時都不會回來的。林妹妹,一切如你所願,你是自由的鳥兒,展翅飛去吧!”說完,他轉過身,毫無留戀地走出了廂房。
“老公……”林妹妹想喚回他,喉嚨不知怎麼的象被什麼堵住,她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沒發得出。3Q手打
49.霜冷長河(二)
君問天這一走,誰也沒想到,竟然長達一個月。
一個月,三十個日子,得發生多少事呀!
忽必烈王子來看詩霖時,說各個王府西征的長子突然被召回大都城,大汗病了近半個月,最近才上朝,人好似瘦了一圈,不顧皇后與耶律大人的勸阻,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有時人坐在龍椅上時,神智都不清。如果他神智清楚,那麼則是痴痴的發呆,對大臣們的奏摺充耳不聞。百官說起大汗,個個搖頭嘆息。耶律楚材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上折辭官歸隱,大汗沒有挽留,硃筆一揮,准了。但蒙古對南宋的進攻卻沒延遲,大軍舉兵開始南下,氣勢如虎,勢不可擋。
這些對於君府的人來講,沒什麼大的干係,聽聽就罷了。他們感到與已有關,是這一個月,少奶奶突然象換了個人。原先那個眼瞪得大大的,見人就一臉俏皮的笑,講話風趣的少奶奶變得非常沉默,而且也不象從前獨行其事,她對每個人都保持禮貌,華大夫和老夫人的任何要求,絕對配合。不管多麼難以下咽的補湯和藥汁,只要對腹中的孩子有益,她都能眉頭不皺一下,喝個碗朝天。三四天不沐浴,不洗頭,她都能忍下。華大夫讓不要亂動,她能一整天躺著不動彈一下,以至於肌肉僵硬,不得不讓丫頭幫忙按摩。
這麼配合的病人,痊癒得自然非常快。腹中的孩子不僅保住了,而且少奶奶的身體也恢復到從前那個健康的樣子。二十天時,少奶奶下床,在廂房中緩慢行走。一個月時,少奶奶可以走出廂房,在庭院中牽著小小姐散步。她精神很好的時候,開始繼續給小小姐的授課。
一切看似無風無浪,但在水面之下是否有暗流奔涌呢,無人得知。
怕是習慣使然吧,君府的上上下下對少奶奶的變化很不能適應。總覺著現在的少奶奶象沒什麼生氣、活力,只是強逼著自己在做一些事,其實少奶奶心中象是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苦。少奶奶空洞的眼神就證明了這一點,往昔恩愛的夫妻,突然不提對方一字,不很奇怪嗎?
為了怕娘親孤單,詩霖從祖母的庭院中搬進了林妹妹的庭院,方便授課,又能給娘親解解悶。
這個秋天,雨水特別的多。天空動不動就烏雲密布,十分陰沉。雨不住地下著,從屋檐上如小溪般潺潺地流下。院中杜鵑花和茂盛的金jú,沿著廊柱生長,成簇成團。空所中飄蕩著苔蘚的清香、泥土的苦澀味,落葉隨雨水紛紛凋落。在這個季節,人不由地總生出些傷感。
懷孕五個月了,林妹妹的肚子隆起了許多,她經常可以感到腹中胎兒有力的胎動。每一次胎動,都象是在對她悄聲耳語“媽咪,我很好!”這時,她就會欣慰地笑笑。3Q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