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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天默默地縮回半空中的手臂,心中滿溢著無法言喻的苦澀。
“君問天,你還記得北京的秋天嗎?林妹妹嫣然回首,“北京的環境不太好,春天風沙大,夏天悶熱,冬天乾冷,最美的季節就是秋天了。這個時候,香山上的楓葉應該象火一樣紅,滿街的水梨、紅柿、柑桔。北海公園一定在舉辦jú展,人還沒進園門,那股jú香就能讓人醉倒。哇,如果這時候再能吃到從外地運來的大閘蟹和鮮美的大蝦,那簡直是太幸福了。”她陶醉地手上合十,閉上眼,一臉神往。
君問天僵硬地立在原地,手微微握成拳,心中猶如波濤翻滾一般,突地恨起她來。
“不能再說了,不然就要流口水了。”林妹妹調侃地斜著頭,對他擺擺手,小心地邁著步子,向廂房走去,不一會,廂房中便又傳出母女倆輕快的對答聲。
君問天不知自己心中生起的那股子怨恨是怎麼回事,冷著臉,一拳重重地擊在亭子的柱子上。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君問天?
小闖禍精不再闖禍,她變得多禮、克制、自立、內斂,成熟得連真實的情緒都不肯在你面前流露,也不會再依賴你了,她正慢慢地成為君府里無可挑剔的少奶奶,相夫教子,孝敬長輩,尊重夫君。
你一直盼望她能懂事、不衝動,為什麼她做到了,心反到空洞洞的呢?
她不是懷念北京的秋天,她是懷念北京城裡的家人和朋友,生活在北京城裡的林妹妹,這個年紀,正是無憂無慮,過得最開心的時候。而此刻,她肩頭沉重得象被壓上了一座山,活潑開朗的心悄悄斂住了,這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
君問天突地懷疑,帶她回蒙古,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選擇讓自己自私,因為他自信能帶給林妹妹幸福,他愛她,現在的林妹妹幸福嗎?他不敢問。
莫名其妙說什麼納妾,真是氣死他了,朱敏和白翩翩的教訓還不夠嗎?還是她在質疑他對她的愛?
這一個月,他夜以繼日的監工,想在深秋之際,把承諾給她的“天堂”------飛天堡建築好,讓她早點搬進去,遠離大都,好好地安胎,生下孩子。狠下心離開,也是想讓她好好地反省,以後遇事切不可如此衝動了,他不能一味地縱容她,她必須要學會站在別人的立場為別人考慮。他也是叮囑了娘親和華大夫,確信他們能把她照顧好,才咬緊牙關離開的。
沒有她在身邊的一個月,他想她都快想瘋了,工程一完工,正過中秋,他都等不及天亮,連夜就往大都趕。而他見到的卻是一個對他已非常疏離的林妹妹。3Q手打
她不是一個很會藏心事的人,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以前不管他們怎麼吵,哪怕吼得上了屋樑、火燒眉毛,他只要一撩撥、一說清,她就象個小貓一樣,馬上就乖乖地撲進他懷中。
這一次,他不篤定了,也不敢嘗試象從前那般。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小闖禍精撒個嬌,他的心就會為她柔軟如水一般。但是,她會那樣做嗎?
中秋節這夜,沒有月亮,天陰陰的,君府還是在園中擺上月餅、瓜果、香案,由少爺君問天領著老老少少拜了神、敬了月,傭僕們在院子裡放了許久的爆炮,笑鬧聲隔了幾道院門,街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中秋節是僅次於除夕的一個大節日,這一夜,沒有主僕之分,客廳中一溜子擺了幾大桌,所有的人全部上席喝酒歡慶。菜餚的豐盛,無須多介紹,十天前,幾個廚子就開始著手準備了。但大伙兒還是覺得今年的中秋有一點驚喜,在盤盤碟碟之間,有一大盆蒸得紅彤彤的大閘蟹,這可是稀罕物,不是說有多名貴,而是蒙古本地沒有,這得從江南運過來,路上要有多少匹駿馬馬不停蹄啊!
君問天按照一向的規矩,向各個桌子敬酒,說幾句賀語,然後酒席開始。林妹妹似乎很鍾情於眼前的一盤妙素,筷子就落在那盤,其他的很少碰。拄著拐棍,今天也上桌吃飯的白一漢見了,體貼地給她夾了只螃蟹,把一些肉類挪到她面前。
“我可能是下午月餅吃多了,肚子好脹,不敢吃油膩的東西。我吃不來螃蟹的,呵,我對海鮮過敏。”林妹妹輕笑地對白一漢說道。
“那喝點白煮的肉湯,兩個人的身子,多吃點。”對面的王夫人指著一盆排骨湯,說道。
“謝謝婆婆!”林妹妹伸過碗,讓王夫人給自己盛滿了湯。
與她之間只隔著君詩霖的君問天,黑眸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她只顧喝湯,象是一點都沒發覺。
晚膳結束,傭僕們吵著要推牌九,不肯去睡。主人們笑笑,隨了他們,畢竟過節嗎!
秋風涼慡,秋意迷人。王夫人抱著君詩霖站在後園中,對著天空感慨,君府總算又度過了一個劫難,希望以後能一直這樣下去,和和美美、溫溫馨馨。
她扭頭對站在身後的兒子和媳婦說,“今天是團圓夜,我不想一個人睡,就讓詩霖陪陪我,問天別睡書房了,今晚你們兩個也團圓吧!詩霖,我們走嘍!”
說完,她笑吟吟地抱著詩霖回自己的庭院去了。
林妹妹眺望著夜色,秀眉輕輕蹙起,君問天聽到她嘆了一聲,然後翩然走向夜色之中。他遲疑了一下,追上去。
很短的一點路,曲曲彎彎的,沒有一個人先啟口,只有衣裙蹭到地的磨搓聲。3Q手打
在庭院的院門前,林妹妹停下了腳步,大大的眼睛在廊下風燈的映she下閃爍著平靜的波光,“就送到這兒吧,我一個人可以回去了。”
君問天俊容緊繃,心底升起一股怨氣。“這裡也是我的廂房。”口吻帶了點憤怒,他都主動來了,還要他怎樣?
“對,”林妹妹點點頭,非常同意,“如果你想要,我換別的房睡。”
這話聽著可真是耳熟,當初他們剛成婚時,為同居一室不知爭執過多少次,現在又要重演那一幕嗎?
“林妹妹,你什麼意思?”他責問地瞪著她,心底湧起濃濃的恐慌。
她淡然一笑,小嘴噘起,“我沒別的意思,我懷孕的時候,習慣一個人睡,習慣沒有任何人打擾。”
君問天煩浮燥抿緊唇,她是在暗示兩次懷孕時,他都沒有陪在她身邊嗎?
“君問天,”她抬頭,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任性、依賴,並不代表她不成熟,因為她知道對方可以給她海一樣的包容,容納她的所的,就如我們在父母面前,不管多大,我們也只當自己是個孩子。長大是件辛苦的事,每個人都能學會獨立、堅強,也會擔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責任。我不是從前的林妹妹,有點白痴,有點花痴,就是天塌下來,我也不懂擔心似的傻快樂。誘敵那件事,你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對不起,讓秀珠走得那麼無辜,跌跌撞撞,走得很累,但我想現在的我已經算長大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不是賭氣,也不是任性。現在,我只想一個人呆著。晚安!”
因為,你的存在,已經不讓我感到溫暖。若不是婆婆要求,他會來嗎?來不來,不重要,她的身邊已經不願有他的位置。
林妹妹沒有一絲猶豫,輕快地轉過身。
君問天僵如木偶,他看到她進了廂房,點亮了燭火,緩緩關上門,過了一會,她熄了燈,廂房融進了一團夜色之中。
他沒有勇氣衝上前,一腳踢開門,對她用強,對她怒吼,逼視她看清他是她夫君的事實。
不敢了,也不知怕什麼,只感到她漸行漸遠。
咫尺之間,宛若天塹,與他遙B BS·JOOYOO。NEt 不可及。
他默默地走向亭中的石凳,黯然坐下,盯著她的廂房,直坐到寒露濕襟,東方發白。3Q手打
51,霜冷長河(四)
八月十六,是個極好的晴天,艷陽滿天,秋高氣慡,閉上眼睛站在陽光下,迎著習習的秋風,那個愜意,無法形容。
應著這秋色,喜事也不少。君府一早打開府門,四海錢莊的夥計就拿著個喜帖站在門外,說昨天午夜時分,陸夫人又為韓莊主產下一子,請君堡主與夫人到府中吃糖粥。
君問天吹了一夜的風,著了點涼,凌晨時分才回書房睡下,傭僕進去稟報時,一看,他臉色通紅躺在床上,慌忙喚了華大夫過來。華大夫診過脈,說堡主感冒了,吃一帖藥,出點汗就沒事。
華大大又說孕婦身子弱,惟恐感冒傳染給孕婦,這兩天堡主夫人儘量不要和堡主接觸。
站在院中正準備隨王夫人一同踏進書房的林妹妹,被這話一下攔在了門外。林妹妹抿抿嘴,聳聳肩,轉頭就出了庭院。
這去韓府道賀之事,只能堡主夫人一個人前往了。自嫁進君府,林妹妹還沒獨自代表君府去賀個喜什麼的,知道古代人規矩大,她很細心地向王夫人問了個仔細,君總管備好禮品,她便由侍候的丫頭陪著上了馬車。
韓府今日賓客盈門,賀喜的人又是禮盒,又是禮籃的,總管站在門外一會作揖一會抬臂,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韓江流的長公子由管夫人陪著,也在一邊迎客。管夫人臉上的笑明顯地帶了些失落,笑得很不自然,一回過頭,沒人看見時,就唉聲嘆氣。
林妹妹下了馬車,總管讓人急急地進府中通報,一來飛天堡與四海錢莊交情非淺,二來這位夫人在莊主心中的地位不同,韓府的人都知道的,這個客人當然不能怠慢,非得莊主親自迎接。
不一會,韓江流真的丟下一屋子賓客,匆匆走了出來。
“韓莊主,恭喜啦!”林妹妹讓丫環呈上禮品,真擎地說道。
韓江流沒有應答,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俊雅的面容一怔,柔聲問:“身子沒有痊癒,怎麼能出門呢?”
林妹妹臥床的那一個月,君府人紡一口徑,不提與宛玉公主在南山寺一事,只說少奶奶不甚動了胎氣,需要靜臥保胎。
韓江流去探望過一次,因不太方便,沒有進廂房,今日一見,妹妹眉宇間愁腸百結,象是心事很重。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什麼眼光呀!”林妹妹微微地彎了下嘴角,然後朝身後擺了下頭,“領路吧,讓我去看看你的二公子。”
韓江流皺了皺眉,長身上前,一路提醒她注意著門欖、廊柱。陸可兒的廂房中擠滿了女眷,她的娘親也特地從鄉間趕過來陪護,陸家與韓家的恩怨,在陸可兒懷孕之後,已悄然融解。3Q手打
“姐姐,你來啦!”陸可兒額頭上扎著頭巾,嘴角溢滿初為人母的幸福笑意,看到林妹妹,忙撐坐起,仍和小時候一樣稱呼林妹妹為“姐姐”,視線嬌嗔地瞟向床邊的韓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