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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流回以溫和的寵溺一笑。
林妹妹很羨慕地看著他們,彎下腰好奇地看看襁褓中的二公子,象個紅紅的茄子,眉頭皺皺,鼻子皺皺,“哇,真的好可愛!”她也象別人誇獎道,事後想想不對,應該說天庭飽滿,鼻直口方,日後定大富大貴。
“姐姐,你有沒覺得寶寶和夫君長得好像?”陸可兒抱起孩子,動作還不太熟練,嚇壞了一旁的幾個女眷,直嚷嚷小心點。
林妹妹扭頭看了韓江流一眼,他小時候原來就這麼丑呀,壞壞地撇下嘴,“嗯,確實很像。”她忍笑道。
韓江流失笑搖頭。
陸可兒卻信以為真,開心得直咧嘴,“姐姐,再有幾個月,你也要做娘親了。”她盯著林妹妹隆起的肚子。
“我想是冬天,不比你現在這個季節舒適,你真幸福。”尤其是有疼愛你的夫君陪在身邊。
雖是兩個身子,但對於林妹妹來講,是同一個人。上次分娩時,她就如同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邊要承受分娩的巨痛,一邊要面對死亡的恐懼,那個時候,她是一個人。這一次,她還是一個人。
與她相比,陸可兒真的太幸福了,有娘親陪著,又有韓江流寵著,莫談生一個,生十個也願呀!
林妹妹心裡想著,不免有點戚戚的,臉上的笑就淺了幾份。韓江流看在眼中,說這屋中悶,讓她去外面的花廳喝杯茶。
出了廂房,林妹妹卻堅持要走。呆在這裡,看著這熱鬧非凡的景象,好象更襯託了自已孤單無依的心境。
“和君兄吵架了嗎?” 韓江流想想,沒有挽留她,府中今日實在有點亂,他慢慢地陪著她往馬車走去。
“沒有。”林妹妹搖搖頭,揉搓著十指,“韓江流,二十四歲對於蒙古的女子來講,已經算不小的歲數,但這邊的女子自小的目標就是成家生子,十四五歲就準備嫁人了,二十四歲都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而在我們那裡,女孩和男孩都一樣受教育,二十四歲剛剛從學校畢業,還要工作個幾年,再談個戀愛,差不多要近三十歲才會結婚、生孩子。韓江流,現在的我無論是結婚還是生子,對我來講,都有點早了,我還沒準備好,可是我說起來已結婚七年,孩子有了兩個,第三個已在腹中,而我真的什麼都不會,不會做娘親,也不懂夫妻之間怎麼相處,也不知如何和婆婆親如家人,這些好難啊,沒人指點,也沒人傾訴,我真的太累太累。”
無助的淚殊珠眼眶中轉著,她扭過頭,強行地把它眨了回去。3Q手打
“妹妹……”韓江流不舍地伸出手,想安撫地拍拍她,她卻搶先一步,單薄的身影在秋風中孤獨地向馬車走去。
“妹妹,”他追上她,板過他的身子,“把我當林仁兄,好嗎?韓府就是你的娘家,心裡不開心時,過來轉轉,有什麼委屈,和我說。”他早已失去愛她的資格,現在能做的只能如此。
他真的想做她的家人。
林妹妹促狹地輕笑,神色已經恢復正常,“好了啦,快回去招待客人去,我沒事的,君府上上下下恨不得把我供起來,我別提多威風了。而且你也知道,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欺負我的份。君問天他很疼我的,不然也不會把我再次追回蒙古。”
不等他回應,她拎著裙擺就往馬車跨去,韓江流嘆了口氣,上前小心托住她的腰,“對不起,妹妹!”他暗啞地喃喃說道。
林妹妹沒有回頭,緩緩拉下轎簾,當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他對不起她什麼,對不起當年顧了家仇,放棄了對她的愛,任她獨自飄零嗎?每個人的幸福都是一本早已寫好結局的書,沒有人能更改,她從來沒有因為他的放棄而理怨過他,換她站在那個位置上,她也會放棄愛情的。
馬車駛出韓府,拐彎就上了街道。大概是中秋節剛過,街上的集市還沒全部撤去,逛街的行人特別多,馬車走得非常艱難,林妹妹掀開轎簾,突然想下來散散心,讓車夫把馬車靠到路邊,她和丫頭下了車,一仰頭,發現正好停在四海錢莊斜對面的茶樓前,茶樓旁邊新開了一家酒肆,旗幡在風中高高地飄揚,迎風一展,林妹妹看清上面寫著“孫記酒肆”四個大字,一位貌美的女子身著粉藍色的釵裙,面帶甜美的笑意,對街端坐賣酒,眉眼之間閃爍著生意人的犀利和精明。店中生意看著不錯,廳堂內坐滿了人,店外買酒的也排著長隊。
林妹妹好奇地朝廳堂中多看了幾眼,在一群客人之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藍眼捲髮的男子,她不禁皺了下眉頭,那是奧都拉,雖然穿了件便袍,但那特殊的長相,讓人一眼就會認得出,在他身邊有一個錦袍的高大男子,捧著酒碗,大口大口地飲著,喝得太快,酒從嘴角漏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襟,這舉動和他尊貴威儀的長相很不相符。
林妹妹凝視著窩闊台,神情恍恍惚惚,他,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只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那哪是喝的是酒,分明是毒藥呀!
“少奶奶?”小丫環看她呆呆地立著,小小聲地喚了一聲。兩個女子站在酒肆外面,讓人覺得很奇怪。
“走吧!”林妹妹別過頭,閉了閉眼,往前走去。3Q手打
但就在這一轉身的顧盼之間,廳堂中的窩闊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一點都不耽擱,也不顧腳下打飄,搖搖晃晃地就追了出來,奧都拉一驚,忙跟上。
出了廳堂,被風一吹,窩闊台微醺的酒意有些清醒,他努力地睜大眼,看到林妹妹在前面走著,他邁開大步,向前跑去,但就在離她有一丈的距離時,他膽怯地放緩了腳步,不敢靠她太近,又不舍轉身離開,就這樣一步一步地相隨。
林妹妹埋頭走路,心裡鬱郁的,沒發現後面跟著的人,小丫頭卻警覺地發現了有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跟著她們走了兩條街,不禁有些害怕,“少奶奶!”她拉住林妹妹的衣袖,朝後面挪挪嘴。
林妹妹驚訝地回過頭,正對上窩闊台欲躲閃的目光。
四目相對,氣氛突地凝固。林妹妹同時也看到了不遠處跟著的奧都拉,輕嘆了一聲,對著窩闊台盈盈欠了下身,“不要擔心,是認識的人。”林妹妹小聲bBS. JOOYOo .nEt告訴侍候的丫頭。
“你還好嗎?”窩闊台窘迫地撓撓頭,毫無大汗的威嚴和鎮定,象做錯事的孩子,被大人突地逮個正著。
“我非常好!” 林妹妹堅定地點點頭,“那天的事,多謝你的寬容。”口吻客氣卻疏離。
窩闊台苦澀地一笑,留戀地凝視著這張讓自己一生都無法割捨的小臉,“我想不寬容也不行……我真的希望你過得快樂……”
“謝謝!”林妹妹把目光投she到地上,想起他不久的命運,余心不忍,“請多保重自已的身子,如果可以,還是少飲點酒為好。”說完,她淺淺作了個揖,轉身離去。
她無意和他多說什麼,更不願再給他一絲盼頭。
“嗯,嗯,我一定會的。”窩闊台驚喜地對著她的背影直揮手,眉開眼笑。
街的對面停著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車內,乃馬真皇后掀開轎簾的一角,眯著眼,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窩闊台臉上的笑意,妨忌地傾傾嘴角,“哼”了一聲。
“母后,怎麼了?”貴由納悶地欲探頭出來觀看。
乃馬真把他的頭按了回去,冷聲對車夫說道:“回宮!”
馬車“噠噠”從窩闊台身邊駛過,他還在揮手,一臉的笑。
車中的乃馬真臉色越來越沉重,當馬車經過奧都拉面前時,她瞟到那張異域的面容,揚揚眉,詭異地綻開一絲笑顏。3Q手打
窩闊台幾乎是帶著愉悅的心情往回走的,奧都拉訝異地看著他戛然生輝的面容,心頭一震。
“大汗,咱們還回酒肆嗎?”他走近窩闊台,低聲問。
耶律楚材辭官歸隱後,再也無人約束窩闊台,他越發的豪飲如酒,今日,奧都拉婉有提起從前講過的孫記酒肆,說裡面的美酒,香飄十里,窩闊台一聽,二話沒說,脫了龍袍,換上便裝,就催著奧都拉一起出了宮。在酒肆中,當盧的孫家小妹美目流盼,秋波暗送,窩闊 台就沒正眼相看,滿心滿眼全是那一壺壺的佳釀。
“不,不回。”窩闊台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朕要保重身子,要少飲酒。”他無限幸福地回味著林妹妹剛才講的那一番話。他不會自認為她是對他有情意,可這種細微的關心已經很讓他滿足了。
她沒有當他是仇敵,她還在意他,所以他為了她一定要保重自己。
奧都拉小心地瞟了窩闊台一眼,咂咂嘴。
問天的娘子對大汗的影響力有這麼大嗎?簡直賽過了干軍萬馬。為了讓窩闊台死得悄無痕跡,問天是煞費苦心,現在一切正在有條不紊地按計劃進行著,堡主夫人這一句話,不會讓窩闊台又回到起點了吧?
奧都拉犯難地皺起了眉頭。
窩闊台再無心思呆在宮外,無論奧都拉如此的舌燦蓮花,說大都城中還有幾處稀奇之處,哪家花樓的女子最美妙,他也不動心。奧都拉沒辦法,只得陪著窩闊台回到皇宮。
午朝剛散,御書房中堆滿了 摺子,窩闊台突然象換了性子,袖子一挽,撩開錦袍,正襟端坐在書案後,拿起硃筆,認真批閱起奏摺來。
奧都拉摸摸鼻子,悄悄退出御書房,一出來,就看到皇后宮中的大太監臉陰陰地站在外面,對著他拱拱手,用眼風示意他跟在身後。
奧都拉高深莫測地笑笑。
中宮,乃馬真皇后雍容華一資地坐在錦榻上,貴由太子立在一邊。奧都拉是何等機靈圓滑之人,笑眯眯地上前施了臣子禮,乃馬真皇后讓宮女給他看座、上茶。他裝著一幅受寵若驚的種態,重重謝過,藍眸滴溜溜轉了幾轉,期待乃馬真皇后的下文。
他知道這位皇后心機很深,很善於鑽研權術,在朝中百官中也能差左右逢源,他的目的其實很明顯,保住自己的中宮之位,順利把貴由太子報上汗位。但她對他從來是不屑一顧的,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不學無術,只會吃喝玩樂、阿諛奉承的的弄臣。
難道他現在對她有了什麼用處了嗎?奧都拉好奇地傾傾嘴角。
“大人,你今天陪大汗出宮微服私訪了嗎?”乃馬真皇后高貴地掃了奧都拉一眼,問道。
“有這回事,就在街面上走了走,看看大都城的市容。”奧都拉竿畢恭畢敬地回道。
乃馬真能了能眉,意味深長地盯著奧都拉,“大汗在街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