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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兒噘起嘴,想到自己讓他如此痛苦,剛才的酸楚轉換成一種不舍的甜蜜,她怎麼能懷疑韓江流對她的心呢?“今天本來有個機會的,可惜被君問天破壞了。我想……以後還會有機會的。韓江流……”兩個人恰巧走到院中的一棵大樹下,後面跟著的丫頭又離得遠,她撒嬌地看著他,“好想吻你。天氣這麼冷,如果身邊有你,該有多幸福……我們依偎著,一起看書,一起聽雪從樹上落下來的聲音,我給你講我夢裡的往事……”

    “不要再說了。”韓江流顫慄著,他可憐的意志已近失控的邊緣,再這樣下去,他會劈頭蓋臉吻下去的,而那樣的結果將是毀滅性的,“一定要有個法子,中止那該死的協議,我來想辦法。妹妹,為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有空就會過來看你……我不再胡思亂想了……等我消息。”他摸索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手絹包,“我特地讓人為你做的。”

    “是什麼?”女人收到意想不到的小禮物時,就會格外開心。

    “回去再看。別凍著,快回去。我騎馬來的,韓府離這兒就兩條街,不遠的。”

    碧兒小心地把手絹包藏在袖中,心裡暖暖的。手襯了襯,好象是個髮夾、梳子之類的東西。

    韓江流躍上馬,灰暗的心情終於泛出點霞光,他急急地跑來,碧兒猜對了一半,是想確定碧兒的心意,還有……四海錢莊正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他人生中一次極高極難的一個坎。

    沒有碧兒的愛,他可能就邁不過去了。現在,他氣清神定,對未來又充滿了信心。

    碧兒說了,她是他唯一的林妹妹。

    二十,愁坐對雲屏(上)

    韓江流怕驚著父母,從後門悄悄進了府,系好馬,撣撣斗蓬上的積雪,大步向自己居住的庭院走去。韓府,雖比不上君府的富麗,卻比君府多了層雅致。父親總說,做的是整天盤算著錢的行當,回到家,再對一室的物慾橫流,那心裡何時有個清靜時。

    韓府院中只有四株植物,梅蘭竹jú,老園丁知道老爺的喜好,用了心的培育,如今棵棵早長得婆娑碩大,不管在韓府的哪個角落,輕輕一嗅,就是縷縷清香撲鼻。

    韓江流穿過竹林,抬頭看到自己的書房有燈,一怔,腳步加了快,帶著股寒氣推開房門,差點把房中的燭火驚滅。

    書案邊,韓莊主與夫人云氏相對而坐,眼中淚光閃閃。

    “爹、娘!這麼晚還沒歇著嗎?”韓江流故作輕鬆地一笑,脫去斗蓬掛好,把手放在火盆上烘了烘,“我去君府看看問天兄,他和夫人今天剛回大都。”

    “晚膳也在君府用了?”雲夫人背過身,悄然拭去眼中的淚,疼愛地看著獨子。說來真是奇怪,十八歲嫁到韓府,十九歲生下江流,以後就沒再懷過孩子。韓府偌大的家業,一個孩子稍顯單薄,她鼓勵老爺納了兩房妾,沒想到,不談兒子,連個小姐也沒生得出。這下,江流更是捧在掌心中的寶,一家人呵著護著,看著他一天天長大。這孩子天生的謙謙君子,老爺說他太仁義,不管是對父母還是對朋友、客戶,總懷著一顆真摯的心。

    韓江流等手烘暖了,拿下爐中溫著的茶壺,給爹娘各砌了一杯。“陸員外今天又來了嗎?”

    韓莊主閉了閉眼,嘆了口長氣,才幾天,原本富態的臉瘦得頰骨都出來了。“不止是他,陸小姐也一併來了。”

    “陸小姐?”韓江流詢問地看向娘親,“不是說已經嫁人了嗎?”

    雲夫人的淚又出來了,“和你原本有婚約的是陸家大小姐,確是成親了,今兒來的是二小姐,方十四歲,叫陸小可。陸老闆說要遵守當初的婚約。”

    “他的用意不是這一點點吧!”韓江流俊容一凝,冷冷地說。“他們先背棄了婚約,那就說明婚約無效。爹爹,犯不著多慮,這件事上,你不要讓步。”

    韓莊主閉上眼,苦澀地搖搖頭。

    十年前,四海錢莊和陸氏當鋪旗鼓相當,各自掐著大都城一半的銀子流通,面子上一團和氣,甚至還定下兒女婚約。背後卻是各自作戰,唯恐一不留神,被對方算計,所謂先下手為強,他為了打敗齊頭並肩的陸氏當鋪,托一個江湖朋友拿了塊家傳美玉去陸氏當鋪,等當銀到手之後,又讓朋友找人把美玉盜出來,接著,江湖朋友去陸氏當鋪贖回美玉,陸氏當鋪一夜之間毀為一旦,舉家連夜逃出大都城,那份婚約當然名存實亡。他把那塊美玉當作謝禮送給了江湖朋友,誰知他某天喝醉,醉後得意地把這事抖露出來,恰巧被有心人聽到,陸老闆不知用了多少銀子把那塊玉弄到手。一個月前,陸老闆拿著那塊玉,敲開了韓府的大門。

    說什麼已無益,就象咽喉被人緊緊掐住無法動彈。四海錢莊拿出一半的資產,讓陸氏當鋪重新開張,沒想到還不夠,陸家看到了如今已如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韓江流,硬要重續婚約,不然,他就要說出事情的原尾,讓當年陸氏當鋪的悲劇地四海錢莊重演一次。

    韓莊主碩大的年紀,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重擊,四海錢莊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威望,得到多少商賈以及皇族的信任,事情如果抖出來,將會聲譽掃地,就是老天也會束手無策的。

    除了屈從,還能如何呢?

    “爹,你說話呀!”韓江流看到父親只是流淚無語,娘親也是泣不成聲,心中瞬時冰冷一片,眼前一黑,黯然地跌坐在椅中。

    “如果沒有四海錢莊,我們會怎樣?”他仰天自問。

    韓莊主雙唇哆嗦,“我們會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上隱姓埋名,永不踏進大都一步。”

    “那還不算太壞。”韓江流自我安慰地輕笑,心中驀地下了一個決定,“爹、娘,你們沒覺得陸老闆在得寸進尺嗎?一個人積壓了十年的怨恨,靠銀兩是彌補不了的,他一點一點的會把我們逼上絕路,不然怎能善罷甘休?爹爹,你讓一次兩次有何用,而且這種整天提心弔膽的日子是人能過的嗎?誰會知道陸老闆下一次又會想出什麼樣,長痛不如短痛,爹、娘,捨不得也要舍,我們錯在前,就要面對錯誤的後果。離開也許就是解脫,有我在你二老身邊,至少會有個安逸的晚年,我不想你們在一把年紀之時還受這份煎熬。”

    “江流,你能受得了那樣的苦,做個貧民、村夫?”雲夫人驚聲問。韓莊主整個人全呆住了,身子僵硬地直起。

    韓江流溫和一笑,“能和家人、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什麼都無所謂,心裡快樂就夠了。”

    “你不是安慰爹爹的話?”韓莊主問。他是老了,富貴如雲煙,做什麼都是想給兒子留個堅實的後壘。

    韓江流堅定地點頭,“爹、娘,這事不要放在臉上,陸老闆來,提什麼要求,不要答應得快快的,不然他會起疑心,過個兩三日,再應了他,好象是無奈之舉。暗地裡托個可信的人把外面的一些銀子轉到安全之處,差不多時,我們就走吧!”

    “這麼大的府第呢,說不要就不要嗎?”雲夫人張眼窗外,雪光映著的花糙樹木、亭台樓閣,不由悲中心起。

    “娘,過個幾年,兒子學做別的生意,在別處,一定給你建一個比這還要大的府第,種滿你喜歡的蘭花。”

    “只是苦了你,江流!”雲夫人溫柔地撫摸著兒子俊美的面容,“你自小就養尊處優,哪裡嘗過一點點苦,現在要吃大苦了,娘心疼。”

    韓江流執起娘親的手,淡然一笑,是苦,但也甘願,既然要隱姓埋名,他自然不會一人離開,這是帶走妹妹的好機會。從此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縱使海角天涯,又如何?

    有愛的地方就是家。

    韓莊主緊蹙著,看著兒子與妻子相擁的身影,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他悲絕地別過臉,緘默久久。

    ********

    碧兒回到廂房,讓侍候的丫頭退下,閂上門,小心地端著燭台放在床前,放下帳幔,從袖中緩緩掏出手絹包,嘴角微微翹起。

    韓江流包得真嚴實,她輕輕地一點打開手絹,“啊……”她驚得捂住嘴,是一把象牙做的發環,做工很精緻,在中間還特地雕了幾朵小花,夾在發間,把頭髮打散,好象戴了頂珠冠。

    她一再地看著鏡中自己,覺得自己都快成自戀的水仙了。她第一次覺得美這個詞好象和自己還沾上點邊。

    捲髮配上象牙白的發環,襯得清麗的面容神采飛揚,唉,如果現在換上蓬蓬的公主裙,效果會更好,她看著自己一身厚重的棉裙,嘟著嘴拿下發環護在心口,這時才覺得甜蜜這個詞是什麼一種滋味。

    不是因為這枚發環的價值不菲,而是定做它的那個人的一番心。當他向工匠描述發環的樣式時,該是如何的讓人心動呀!

    現在不僅是韓江流不能忍受這份婚姻,她也是一刻不想多呆,巴不得此刻插上雙翅,飛到韓府,對韓江流投懷送抱好了。愛一個人,就想給予很多,包括心,包括身的相融。春心蕩漾就是這樣吧,想著韓江流,人都柔成一江春水了。

    很剎風景的,“砰砰”,有人敲門。

    “誰?”她警剔地問。

    “我!”君問天不耐煩地回答。

    她握著發環,慌亂地不知藏哪裡好,有過狐裘事件,她不能再毀了這發環。急中生智,她突地拉開被子,把發環塞進被中,這才起身去開門。

    “在府中,不必要閂門的,不然晚上要個茶什麼的,還得下床開門。”君問天訝異地看著雙眸晶亮、櫻唇微紅的碧兒,“心情很好?”

    “嗯嗯!”碧兒點頭,佯裝不經意地坐在床沿。“婆婆大人找你有什麼事?”

    君問天背著手在屋子走了二圈,在床前的一張擱衣用的小榻上坐下,“只是問問飛天堡的事。”娘親對著他發了好一通牢騷,說碧兒怎麼怎麼不如白蓮,他笑笑聽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比起鬨人,碧兒確實不如白蓮。這些沒必要說給碧兒聽的。

    燭光微弱,床前的屏風聳立,帳幔重重,空間如此隱秘,兩人近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氣氛無由地就有些曖昧。碧兒清咳幾聲,直了腰,一臉嚴肅,“那你有什麼事特地過來吩咐我的嗎?”

    “呃?”君問天挑挑眉,“這……不是我房間嗎?”

    碧兒說,“以前是,但現在是我的啦!這裡你很熟,你不會硬跟我搶一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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