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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的紗簾一響,漏進幾縷陽光,宮女端著膳盆輕手輕腳地走進殿中,從紗罩中端出兩碗冰鎮梅子湯,瞟了眼病榻上閉著眼的舒碧兒,抿嘴一笑。大汗對這位新進宮的舒小姐簡直是疼到了心坎中了。向來只有別人為大汗把扇,何時見過大汗為他人把扇的?舒小姐還沒有賜封呢,就如此受寵。日後有了名份,怕是皇后也要讓她幾分了。這幾日,嬪妃們之間的議論可多了,但也只敢嘴上嘀咕,舒小姐有大汗撐腰,別人不敢怎麼樣她的。舒小姐是第一個住進大汗寢殿的女子。

    “還有什麼事?”窩闊台見小宮女立著桌邊猶猶豫豫的,壓低了音量,但還是吵醒了淺眠的舒碧兒,她睜開眼,有好一會兒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大眼眨了又眨。

    窩闊台放下奏摺,比肩作她的靠墊,讓她依得舒適些,一邊端著梅子湯遞到她嘴邊。碧兒讓他放手,自己坐正了,小心地端著,一小口一小口地淺抿。

    “飛天堡的君堡主在宮門外請求晉見大汗。”小宮女細聲細氣地稟道。

    碧兒手中的碗沒拿穩,不小心撥出了幾滴。

    “說有什麼事嗎?”窩闊台不露聲色地拿布巾擦去榻上的湯汁,慢條斯理地問道。

    “君堡主說給大汗求了一味治癒龍體的良藥。”

    窩闊台莫測高深地一笑,“這是好事啊,朕無論如何也得見上一見啊!去,領他到御書房候著,朕馬上就到。”

    “我還是躺著吧!”碧兒放下湯碗,又躺回涼塌上,緊緊地閉著眼,掩飾住泛紅的眼眶。

    “小丫頭,你有什麼要關照朕的嗎?”窩闊台俯身,吻了吻她白皙的額頭。

    “夫君……君堡主是個驕傲的人,大汗請儘量迂迴,給他多留點尊嚴。”她現在不去想後面的事,能騙君問一天就一天,至少他現在還有盼頭,還會快樂。

    “你乖乖呆在朕身邊,朕什麼都依你。再睡會,朕去下御書房就回來。”他拍拍她的手臂,起身。

    碧兒側過身,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大汗!”君問天一身月白色的錦袍,玉樹臨風般立著,一雙俊目晶亮地看著窩闊台,神色從容、鎮定。

    “請坐,君堡主!”窩闊台倨傲地指著書案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君問天嘴角噙笑,好整發暇地落坐。

    “朕近日欠安,不宜勞累,君堡主有事請直講吧!”窩闊台不想繞彎子,冷漠地問道。

    君問天也不在意,抬抬手重新施了個禮,“飛天堡前些日子不太平,娘子與問天鬧彆扭,隻身上京,承蒙大汗替問天照應娘子,問天在此謝過。大汗的大恩大德,問天不知如何回報,聽說大汗龍體欠安,問天特地為大汗求了一味良藥,以作小小的謝意。”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緩緩攤開在窩闊台面前。

    “問天求藥之時,遇到一位神僧。他說大汗征戰多年,殺死人過多,其中有當死的,也有不當死的。當死的,閻王爺收去,自然不在話下。那些不當死的,閻王爺不收,他們便流浪四方,成了冤鬼。這些冤鬼,到山上,山神得管;到了平原,土地爺得管;到了江河,河伯得管。由於冤魂過多,當地的山神、土地、河伯管不勝管,於是聯合奏於天神,天神發怒,要拘大汗去問。”

    窩闊台眯起眼睛,譏誚地一笑,“如此說來,朕這病是沒救的了。”

    君問天俊眉挑起,按住羊皮卷,“神僧給了問天這張符紙,說只要一位大汗的手足代大汗去向天神請罪,以後,大汗不僅龍體健康,而且江山越發穩固,再無後顧之憂。”

    “君堡主,雖說手足情深,但讓代朕向天神贖罪可不是兒戲啊,哪位親王對朕有這份摯誠?”

    “大汗只要把這張符給哪位親王,他就有百分百的摯誠,為大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窩闊台放聲大笑,“哈哈,君堡主,你這不是小禮,而是一份厚禮啊!朕都有點受之有愧了。不過,不知這藥對朕管不管用,在朕治病期間,君堡主你還是保持現狀,不宜進入行宮太勤,免得這藥失去藥效。堡主夫人,朕會繼續替你照顧著的。”

    君問天聽了他這話,俊容一寒,口氣依然恭敬,卻透出幾絲不滿,“娘子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問天不陪在身邊,怎能心安?”

    “行宮乃是朕的故居,你出入頻繁,朕在這宮中都看得分清,宮外的人還不心如明鏡似的。你若堅持,這不但不是朕的良藥,只怕還會為君堡主引來殺身之禍。堡主夫人在朕的行宮幾個月都住得好好的,你有什麼不安心的?”窩闊台站起身,不耐煩地挽起衣袖,臉上已是送客的神情。

    君問天炯炯地盯著窩闊台,眼神鋒利如刀一般,指尖狠命地掐著掌心,生生壓下泛上的怒意,“問天考慮得沒有大汗周到,好,那問天的娘子在行宮再叩擾大汗幾日,等大汗病癒那一日,問天再來接娘子。”

    “那時讓堡主夫人自己選擇吧,她若想繼續留在行宮,朕歡迎。她若願意隨堡主回府,朕不攔。”

    “一言為定!”君問天一字一句地說道。

    “君無戲言。”窩闊台抬起手,讓侯在外面的太監送客。

    目送著君問天軒昂的背影,窩闊台勾起一抹冷笑,低頭拿起書案上的羊皮卷,細看了幾行,嘴角的笑意越發冰寒刺骨。

    ……

    窩闊台一走進寢殿,看到桌上放著三隻茶碗,碧兒不在殿內,一怔,扭頭問殿外站著的太監,“有人來過寢殿?”

    小太監一慌,“乃馬真皇后與耶律大人來看望舒小姐,小坐了會。”

    “說什麼了嗎?”窩闊台心中冒出一股無名火。

    “奴才站在外面,沒有聽清。皇后與大人走了後,小姐說要去御花園散步,就出去了。”

    “散步?”窩闊台抬頭看看外面火辣辣的日頭,“晄”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摔倒在上,扭頭就往外跑去。

    小太監嚇得打了個冷戰。

    碧兒確是去了御花園,安安靜靜地坐在涼亭中,眺望著御書房外面的大道,道邊樹木扶蔬,在樹fèng間可以看到來來去去的身影。

    “碧兒!“窩闊台柔聲喚道,拾階上亭,“外面這麼熱,怎麼出來了?”

    “總呆在屋中很悶的,我出來透口氣。他……沒有發火吧!”窩闊台不准她提君問天的名字,她就不提。

    “你應該擔心朕會不會發火,皇后和耶律大人和你說什麼了?”他撩起龍袍,在欄杆上坐下,伸手把她抱在膝上,也不管園子裡有沒宮人經過。

    碧兒身子一僵,沒有掙扎,“他們只是表示一下關心而已,能和我講什麼。”

    “見鬼的關心,”窩闊台低咒一聲,“他們那點心思,朕還不清楚,無非是朕為你疏離國事。朕有喝,那天不閱折到深夜,哪件國事延誤了。朕不是沉迷於女色的昏君,朕只是慶幸遇到了心儀的女子,不想錯過。人生能有多長,有時候也要為自己著想。你看你,又是滿頭的汗。”他心疼地用衣袖替她拭著面頰上的汗珠。

    “大汗,我在舒園時,飛天鎮上的人叫我禍害精,意思是誰遇到我,就會沾上不幸……”

    窩闊台聳聳肩,打斷了她,“你少嚇唬朕,朕得這江山是踩著人頭上來的,朕不信那些。即使不幸,朕也認了。”

    碧兒輕笑,斜睨了他一眼,“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就憑我這容貌也是一禍國紅顏,真是辱沒了紅顏這讓人想像聯翩的詞。”

    “不准用這種嘲諷的語氣和朕講話,該打!”窩闊台寵溺地捏了下她的粉腮,“記得初見你時,這小臉白裡透紅的,現在都瘦成瓜子殼了。等你生下孩子,朕一定還把你養的粉粉嫩嫩、嬌嬌柔柔。朕捨不得讓你再懷孩子,也容不下有孩子夾在我們之間。”大掌扶著她的長髮,親吻著她的發桃,眼中不自覺染上了幾份春色,氣息不自禁重了點。

    碧兒突地撐住他的肩站了起來,吃力地托著腰,沉默不語地走下亭子。

    窩闊台苦笑搖頭,起身追上去,攬住她的腰,“朕情不自禁,知道了,朕會抑制自己的,不過,真是好期待我們的大婚之日。”

    碧兒扭頭,以笑作答,清眸閃閃爍爍。

    君問天目不斜視地走出御書房,俊容冷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小亭子中有一雙深情的視線一直默默追隨著他,直到他消失在殿閣之間,才黯然收回目光。

    “少爺?”陪著君問天過來的君總管訝異地看著他,少爺前一刻進去還滿面春風般,這會猶如遇到了什麼冷雨嚴霜,臉色乍這麼難看。

    “沒事,到行宮外繞一圈。”君問天伸手扶著馬車的韁繩跨進車內,手握處,鮮血淋漓,君總管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行宮外今日重兵把守,十丈之內不准車輛靠近,不時還有侍衛隊交錯巡視。君問天撩開車簾,看了看高聳的圍牆,眼底燃起團團怒火。想起碧兒期待的小臉,他憤怒地放下車簾,重重閉上眼,小闖禍精又要責怪他食言了,不知會和他賭氣成什麼樣,身子那麼重,她又冒冒失失的,要是動了胎氣,該怎麼辦?碧兒懷孕快八個月了,他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太少,真是苦了他的小闖禍精。

    恍恍惚惚的一路回到了君府,後堂的庭院中站著幾位駱家塞的家丁,看到君問天忙恭敬地向他施禮。君問天欲回廂房的腳步方向一轉,忙往王夫人的庭院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君青羽豪慡的哭聲,震耳欲聾。

    君問天愣了愣,跨了進去。

    君青羽撲在王夫人懷中,朱敏無措地立在一邊,門外修長的身影一閃,她嬌羞地看過去,麗容徒地明亮。

    “少爺回府啦!”她忙不迭地給他拿椅子、沏茶。君問天眼中象沒看到這個人,“出什麼事了?”他問青羽。

    青羽聽到他的聲音,從王夫人的懷中抬起眼,撲進了君問天的懷中,君問天嚇了一跳,直覺想推開,但還是忍下了。

    “雲飛說要為家中死去的老老少少報仇,留下一封書信就不見了,我尋了他近一個月,沒一點音信,愁死我了,問天。”當著外人的面,青羽從來不提及駱雲飛的真實身份,就連王夫人也不清楚駱雲飛是遼國王子耶律著。

    “那可不是幾個毛賊,姐夫那點武藝鬥不過別人的。”君問天順著她的話說,“我想現在多半是藏在哪個小旅館中等待機會,我明日找人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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