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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天怔了怔,“碧兒,這裡不比飛天堡,你也看到了,娘親並不贊成我們的婚事,如果我們分房,那不是給她機會說事嗎?”
“結果就是讓你休了我,這很好呀!”碧兒很認真地看著他。
“不行,現在還沒到時候,萬一你爹娘反悔,再要回那塊地怎麼辦?還有他們現在正到處招搖,有我這樣的女婿,你若被休,不等於迎面給他們幾巴掌嗎?日後怎麼見人?這樣會讓你姐姐也不好嫁的。”君問天撩起袍擺,兩腿疊著,慢悠悠地說。
碧兒肩一耷拉,軟趴趴地低下頭。他考慮得好象很周到哦,無語反駁。她是無所謂,可那個名義上的爹娘和緋兒怎麼辦呢?人不能過得太自私。
“為了讓我們的婚事不讓娘親生疑,在君府中我們不分房。”君問天無奈地聳聳肩,好象都勉為其難似的。
“喔!”碧兒苦著臉,渾身的精神力氣象全被抽走了,“你身子大,睡床吧,我睡臥榻。”
“床很大,一起睡也無所謂。相信我,我不會碰你。”
碧兒乾笑著,“呵呵,多謝了,我睡臥榻舒服。”她相信他,但不相信自己,睡覺喜歡動個不停,若是不小心鑽到他被中那算什麼?以前夏令營時,多少同學睡一個帳蓬,她就曾不小心地鑽進旁邊同學的睡被中。
這世上,目前為止,她只想對韓江流投懷送抱,別的人免談,委屈就委屈點,總比露營舒服。她如是想。
“那就敬謝不悔了。”君問天淡笑,抬身移坐到床沿,側過身,欲展被。
“慢!”碧兒突地瞪大眼,“今夜,還是我睡床,你睡臥榻。”
“我只睡床。”君問天慢條斯理地說。
碧兒眼珠滴溜溜轉了又轉,手悄然伸進被內,摸到發環,“呵,床很大,那……就兩條被,都睡床,劃個三八線,誰也不准過界。”她急急地和衣鑽進被中,順手把床前擱著的一個暖著的水壺放在床中央,“我睡外面,你睡裡面,我保護你。”
君問天托著下巴,生怕它會突然掉下來。
二十一,愁坐對雲屏(中)
這大概是君問天有生以來,睡得最驚險的一覺了。
蠟燭未熄,被與被之間放著一個裝滿水的暖壺,身邊睡著一個穿著厚厚棉裙,兩手緊護著心口,不時防備地瞪他一眼的妻子。
若誰這種時刻能安然入眠,真是堪為天神了。
他第一百次小心地翻下身,儘量不碰到那個暖壺,仰望著帳頂,他又一次失笑搖頭。他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妻子,每天都帶給他不同的趣味。這協議婚姻比想像中來得有意思多了,因為這樣,他才甘願聽她擺布,由著她胡鬧,這般難受地睡在床里,就為能與她同床共枕,如果這也算同床共枕的話?
他輕輕扭過頭,碧兒終於抵擋不住睡魔的誘惑,睫毛密密地遮著清眸,一隻手伸出了被外,依在床背上,深深跌入了夢境。
衣服穿得太多,衣領堵著下巴,她睡得不舒適,不時地扭著脖子。君問天不由莞爾一笑,悄悄地探出手,想替她解開脖下的絆扣。
“方宛青女士,我發誓……那不是我做的,是林仁兄他栽髒我……”碧兒突地一抬臂,轉過身,嘴中嘟嘟噥噥。
君問天慌不迭地扶穩差點被她碰翻的暖壺,抬起眼,她原來在說夢話。這一轉身,另一隻手也伸出了被外,他看到她掌心緊緊握住一枚象牙發環,愣了。
這是她和衣接受和他同床的緣由嗎?他記得和她講話時,她手中並沒有這東西。發環不是普通的髮飾,很大,又是象牙,很難讓人忽視。一定是她預先藏在被中,不然就是在身上。他伸手想從她手中抽過來細看,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她很在意這發環,睡著了都不鬆手。君問天俊臉一下陰雲密布,是她夢中講的那個林仁兄送的嗎?還是韓江流?他很想搖醒她問個明白,但看看她酣睡的小臉,縮回了手。
她食言了,只是表面上守著堡主夫人的本份,心裡卻裝著別人。她原來也會騙人!
他心寒地閉上眼,任一種孤絕的疼痛從心底緩緩蔓延,眼中閃過一絲冷酷和猙獰。
“少奶奶,少奶奶!”小丫頭推推仍在夢中環遊的碧兒。
“林仁兄,別鬧!”碧兒不肯睜眼,耍賴地把被拉著蓋住頭,忽聽到一陣吃吃的笑聲,突地一怔,然後又閉上眼,她怎麼還在蒙古?好想回到夢中,剛剛夢中有林書白先生和方宛青女士,還有討厭的林仁兄,不醒、不醒。
“少奶奶,少爺讓你快點起床,轎子已經備了多時。”一個小丫頭忍著笑,說道。
碧兒猛地坐起,暖壺不在床上了,君問天也不在,發環在,她拍拍心口,吁了口氣。
“今天要出門嗎?”她跳下床,小丫環為她脫去皺成一團的棉裙,換了件珠式的錦緞袷裙,袖口衣角繡著綠色的小花,很柔雅。
“三王爺聽說少爺回大都,特地請少爺和少奶奶到府上吃午膳。”
這窩闊台消息可真靈通,不會有人在君府外面盯哨吧!碧兒眨眨眼,任丫環抬臂、系扣,想想真慚愧,她現在墮落成沒有行為能力的人,不是她要擺少奶奶的譜,若沒有丫環服侍,她真穿不好這些複雜的衣衫,明明冷得要人命,裝好看,穿什麼裙,裡面還不是穿著夾褲,一層又一層、好煩人。
君府丫頭比飛天堡丫頭能幹,用髮油抹了抹,硬是把她的捲髮梳順了,紮成一個髮髻,插上一枝鳳釵,又貼了幾朵珠花,描眉、點唇,最後披上一件雪白的狐皮風褸,她是好象有點大戶人家的少奶奶的樣子,就是神情不對,沒那種婉約、恬靜,碧兒偷偷對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好想把頭髮披下來,就佩個發環,那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
她小心地把發環又塞進袖中,古代衣服唯一的好處,袖中有乾坤。
君問天已經在客廳品茶了,同樣一身簇新的珠灰長袍,眼底有隱隱的黑圈,王夫人拉著個臉,面帶不悅。
“婆婆大人,早啊,昨晚睡得好嗎?”碧兒笑吟吟地問候,歉疚地瞟了眼君問天,他好象沒睡好。
王夫人she來一紀凌厲的眼風,“作為娘子,怎麼可以讓夫君在自己前面先起床?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碧兒大眼眨呀眨的,“夫君疼我,讓我多睡會兒,我怎麼能拂了他的好意?婆婆大人,如果傷了你心愛兒子的心,我才覺著內疚呢!”她親親熱熱地坐在君問天身邊,嬌柔地靠過去,“對嗎,夫君?”
君問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嗆得直咳。
“天,婆婆大人,你看你讓夫君急得這樣。”碧兒小小聲地埋怨,輕拍著君問天的後背,心疼不已。
王夫人氣得鼻孔朝天,“既然夫君疼你,你怎麼不知道體貼夫君呢?男人是天,是你倚著靠著的大樹。”
“婆婆大人,不止是男人是天,女人一樣也是天,象婆婆就是呀!公公大人走得早,可是婆婆大人就把自己站成了天,不僅把家業打理好,把夫君帶大、教得如此優異,我認為婆婆你不比男人差呀!”碧兒很真誠地感嘆,有一點拍馬的意思,但也是事實呀!
君問天止住了咳聲,深深地看著碧兒。
王夫人完全是瞠目結舌,積了一夜的火氣忽然沒了,眼眶突地一紅,有珠光閃爍。撐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稱讚,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我說錯什麼了嗎?”碧兒茫然地看看王夫人,又看看君問天。
王夫人掩飾地低下眼帘,擺擺手,“你們早點出發,在王府不比家中,處處要有點規矩,講話要三思而後行。”
“婆婆大人,那我們下午見嘍!呵,今晚我們一起用晚膳可好?我也喜歡晚上吃清淡一點的,那樣不容易變胖。肥胖可是女人一輩子的天敵,我們要努力到底,不然就穿不到好看的衣服了。”碧兒打量王夫人纖細適中的身材,好羨慕。
王夫人剛有的一點感動,又被碧兒這番話鬧沒了,啼笑皆非地轉過身,看到兒子也是一臉哭笑不得,想必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遇到這樣的媳婦,她都好象不會做婆婆了,在她有限的認知中,她理所當然認為應該遵循的規矩,媳婦輕輕巧巧就反駁得她啞口無言。
“夫君,我們要出發了嗎?”毫不顧忌傭僕驚愕的眼神,碧兒大大方方地挽住君問天的手臂。
“問天,多照顧點媳婦。”修養讓王夫人只能這樣說,她其實想說讓君問天看緊點碧兒。
君問天輕輕點頭,聽懂了。
三王府是離成吉思汗的皇宮最靠近的南街上的一座王府。王子只要一成家,就要搬出王府,只有儲君例外。成吉思汗膝下四位王子,沒立儲君,四人現在分別居住在皇宮東南西北四條街的王府中。
君問天和碧兒的轎子一停下,王府的總管就跑上前來,親自掀開轎簾,一位豐滿的蒙古盛裝女子含笑立在門外。
“問天見過三王妃。”君問天一驚,拉著碧兒忙施禮。三王子今天禮節太重了,王妃親自出門迎接。
“很久不見,君堡主。這位就是堡主夫人吧!”三王妃儀態萬方地走過來,溫和地對碧兒一笑。
“是的!和你想像中不一樣吧!”同是女子,碧兒沒什麼拘束感,打趣地俏問。
三王妃是個精明的女子,一下就瞧出碧兒不是怯生生地閨秀,“比想像中美、聰慧,不然君堡主也不會如此著急娶回來呀!走,外面天氣冷,我們快進府,王爺在花廳等候多時了。”
君問天怔了怔,王妃這話聽著有點不順耳呀!
王妃含砂she影說君問天薄情嗎?前妻剛逝,就娶了新婦,難不成為她美色誘惑?碧兒扁扁嘴,很想笑,偷瞄君問天冷寒的俊容,她好象沒誘惑她的本事呀!
說是王府,並不比君府氣派多少,除了有將士把守,也就是普通的一家大宅。
三人走進花廳,發覺除了窩闊台外,座中還有一位留著長鬍鬚的頭髮花白老人。
窩闊台與拖雷相比,不似拖雷的倨傲和張狂,毫無王爺架子,一臉謙和,“一對新人呀!握著問天的手,也沾點喜慶之氣。堡主夫人,你不是一向很會猜人,你現在能猜出這位老人家是誰嗎?”他拉著君問天的手,讓進客座,王妃陪著碧兒坐在一側。
長鬍鬚老人手執鬍鬚,神態淡然地打量著碧兒,並沒有起身問候。
二十二,愁坐對雲屏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