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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次大難不死的狗屎運。在大街上暈倒竟然碰上了窩闊台和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堅持把她帶回他的小院,雖然窩闊台拉著個臉,百般不情願。蒙古國的太傅、第一重臣耶律楚材住的小院,實在太簡樸,象個小四合院,臨街的小門,三面幾間廂房,中間一個種著幾棵樹木的庭院。廂房中的擺設也非常簡單,但碧兒卻在房中發現了幾盆水仙花和君子蘭。這幾盆花是外國使臣送給耶律楚材的,在當時的蒙古非常稀罕。看著這幾盆花,思念突地就泛濫成災。林書白先生在冬天的時候最愛養水仙,書房裡總是放了好幾盆,碧綠的葉子、白色的根須,黃色的小花,淡雅的香氣,君子蘭雖然較貴,林書白先生卻護理得非常好,四季常綠,有兩盆還開出碩大的花朵。她躺在床上,對著花默默地流淚,窩闊台用帕子心疼地替她拭去,以為她是病的難受。

    耶律楚材是個十足的文人,晚上溫書,早晨晨讀、晨練,獨身,無親人,也無同僚串門,院中就幾個家僕。小院清淨閒雅,很適合養病。他平時吃素,為了她。廚房中這些日子餐餐飄肉香,都是窩闊台讓人送來的。

    “堡主夫人,今天氣色不錯。”耶律楚材收回手腳,站穩,接過老家僕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汗,向碧兒走來,老家僕送上一杯清香的綠茶。

    “再不好就對不起老先生,老先生這麼潔淨的園子,快被我玷污了,我要快快閃人,還老先生清靜。”碧兒輕笑,撐著坐起,手怕冷似的縮在被下。

    耶律楚材雪白的長須被風吹起,再著一件月白長衫,有種仙風道骨的豁達、飄逸,他輕抿一口茶,大笑搖頭,“堡主夫人快別這樣說,我這小院多少年沒笑聲,夫人來了後,熱鬧了許多,也有人氣了許多,你看那幾個家僕腿腳都象輕便、麻利了,哈哈,年輕真好。堡主夫人是我想請都請不來的貴客。”

    “老先生,叫我碧兒!”

    碧兒覺得那一聲聲的堡主夫人有點刺耳。“老先生,沒有向君府透露我的行蹤吧!”

    “沒有,和君堡主鬧彆扭了?我是個孤僻之人,不太懂兒女情長,也不擅勸慰人,不過……”

    碧兒打斷了他,無力地閉上眼,躺回椅背上,“他休了我,僅此而已。請老先生不要在三王爺面前提起,他現在是高處不勝寒,不要因為我惹出什麼話柄來,不要毀了老先生這一陣辛苦奔波的苦心。”

    “舒姑娘是不出大門,便知天下事,果真是奇女子。”耶律楚材立刻就改了稱呼,也沒有追問碧兒被休的原因。

    “老先生,良禽擇木而棲,這根木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碧兒睜開眼,幽幽地問。

    耶律楚材放下茶杯,豁然一笑,“從金朝到大遼,大遼到蒙古,我歷盡三國,一直在尋找一根結實的衡木,世上有嗎?那麼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並不把自己緊緊系在一塊木頭上,能棲幾日就棲幾日吧!”

    “老先生一把年紀,還飛得動嗎?我怕老先生……日後會後悔。”史書記載,耶律楚材以後因為窩闊台的奢侈荒yín而失望郁逝。

    “碧兒姑娘可以預見未來?”耶律楚材靜靜地看向碧兒。

    碧兒躲開他的目光,“只是猜測而已。老先生你心中已經掂量過了,幾位王子中只有三王爺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占盡,老先生不想冒別的險。”

    “別的人也不值得我去冒這個險,我一聲最敬佩的人是成吉思汗,這也是他的遺願。四王爺殺氣太重,本來他是很讓我和大汗看重。在征戰大遼之時,大軍少水少糧,他竟然殺士兵,喝人血吃人肉,這……惹惱了天意,蒙古的大汗是神不是魔。二王爺有勇無謀,耳根太軟,毫無主見,這種人只能為人所用,不善用人。大王爺故世太早,他的小王子太年少,無法鎮定住局面。也唯有三王爺了,目前來看,推他一把,他可以讓蒙古依著大汗生前的願望發展下去。”

    “吞併大宋嗎?”

    耶律楚材銳利地眯起雙眼,“碧兒姑娘,也許我該建議三王爺殺了你?”

    碧兒嘴角淺淺地綻開一絲笑意,“建議不錯,只是殺不殺我沒什麼大意義。蒙古蓄勢以待,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一個朝代的興起和滅亡,自有定律,非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只是一個過路人,對你們沒有任何影響,也沒有強烈的族派之分。”

    “我走南闖北,見過奇人無數,碧兒姑娘,你到底是來自什麼地方?”

    “天上!”碧兒笑嘻嘻地指指一碧如洗的藍天,“老先生,你見多識廣,可懂天文、星象之類的?”

    “碧兒姑娘想問什麼?”

    “什麼時候會出現日蝕?”碧兒緊張地坐起。

    耶律楚材撫撫長須,“傳說中,新帝登基前一天,上天要對故世的君王默哀一刻,那就是日蝕。不是所有的君王都有這樣的榮譽,只有真正的上天之子才會享譽。”

    “成吉思汗,一代天驕,他應該有吧?”碧兒一下來了精神,瞪大兩隻眼。

    耶律楚材微笑點頭,“當然!”

    “老先生,老先生!”碧兒興奮的抱住耶律楚材,“謝謝你,謝謝你!上帝啊,我終於能回家了,能回家了。”

    “碧兒姑娘,”耶律楚材很不自然地拿開碧兒的雙臂,“你的家真的不在這裡?”

    “對,很遠很遠!”碧兒眼眶一熱,她突地又壓低了音量,“老先生,那個蒙古的貴族選舉大會什麼時候能召開?”她迫不及待想快快回到二十一世紀,忘記這裡發生的一切,讓災難快快結束。

    “年後,初春時分。”

    “那沒多少日了。老先生,再打擾你幾天,然後我就離開大都,到……呵,某個地方等待日蝕的來臨。老先生,我會想念你的,你是一代儒相,會留名千古。但是。老先生,一定要為我保密,不要在三王爺口中提到我要離開一事。”

    自從她來到這小院之後,窩闊台對她的用心越來越不加掩飾,她不要在離開之前再有任何障礙。說真的,她現在也有些怕別人的示好,不再覺得那是一種洋洋自得的本事。韓江流對她是極好極好的,好得她想過一輩子隨他留在蒙古,可是她為了四海錢莊也拒絕了她,寧可娶一個眼睛有毛病還有些痴傻的小女孩,不是不在意的,心酸也難免。君問天,她名義上的夫君,好像很寵她,可是在狂怒之下強要了她,一想到就恨得牙痒痒的。這個窩闊台,對她信誓旦旦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他好像忘了他家中已經有幾隻瓢了。

    男人,怎麼都那麼可惡呢?

    “碧兒姑娘,你以後還會回蒙古嗎?”

    碧兒噘著嘴,剛想說話,看到家僕領著窩闊台走進院中,她對耶律楚材擠擠眼,耶律楚材會意地一笑。才眨一個眼,原來一臉發亮的碧兒已換上一副無力、柔弱的病相,襯著素被,越發惹人憐惜。

    “先生早!”窩闊台恭敬地向耶律楚材問候,讓跟隨下來的家人放下手中的提籃,不用說,一定又是從王府中帶出來的什麼補品。“碧兒,今天能起床啦!”他走過去,毫不顧忌耶律楚材在場,溫柔地執住她的手,疼惜地問道。

    “腰都快睡斷了,想起來曬曬太陽,我不能一直叨擾先生的清靜。”碧兒想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沒想到窩闊台抓得更緊了。

    耶律楚材看著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地回過身去。

    “我讓王妃收拾了個院子,今晚搬過去!確實不宜過久打擾先生。放心,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王爺不會學漢武大帝金屋藏嬌吧!我可沒那個姿色,也沒那個自由之身。王爺,我是君堡主的娘子呀!”她很含蓄很溫婉地說道,“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要再重複一次嗎?”

    “三王爺,請三思堡主夫人的話。”背身而站的耶律楚材微微頷首,這兩人之中,幸好有一個人永遠保持清醒。

    “你是他夫人,走失了這麼多天,君府中怎麼就沒個動靜,也沒人出來尋找呢?”窩闊台揚揚眉,“他現在抱新婦,哪裡會想到你。乖,就呆在小王身邊,讓小王好好疼你。”

    “我以為三王爺現在會比較忙。”碧兒看了眼耶律楚材,咽了咽口水,“耶律先生每日為王爺在幾個王府中奔走,王爺你在選舉大會上不應該有個什麼感人肺腑的豪情演講嗎?不要因小失大,呵,這一天來得可不容易哦,我還等著給王爺獻花呢!”

    “獻花?”

    “對呀,恭喜你登上帝位,以後,歷史上就會有一大頁的篇章,專門寫窩闊台大汗的,這多麼光榮啊!”

    窩闊台被她說得心動萬分,仿佛已經看到那天登基的情形,搓了搓掌,揚眉看向她,“到那一天,小王封你為大妃。”

    又來了,碧兒疲憊地閉上眼,“王爺,你若封我大妃,你的大汗就被你玩完了。那個大汗之位不是牢牢綁在你身上拿不下來的,那些個王爺隨時、有機會BbS.JoOyOo .NET都在準備推你下台。”

    窩闊台黯然地把她的手放在唇邊,默默地吻了又吻。他知道他這些天都是自欺欺人的裝開心,假裝已經得到了她,她也真的屬於自己,但是,她終究是他偷來的一個夢。“我真的不想從夢裡醒來!”

    碧兒有些吃驚他語氣中的悲痛,窩闊台原來是清醒的,耶律楚材輕輕地吐了口氣。

    “我不知道能寵你幾天,只是偶然做做夢。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不知怎麼被四王爺碰到,他當晚就讓人往君府送信,幸好被我的人攔下,你的行蹤才沒有透露。我到先生的院中,遠遠地總有人跟著。他們都在等著我出事,我要小心又小心。可是,碧兒,上天把你送到我面前,我也要當作視而不見嗎?”窩闊台苦笑地傾傾嘴角,“做大汗的兒子並不輕鬆,娶什麼樣的王妃,納什麼樣的側妃,就要聽大汗的,必須是對蒙古有利的。我有一個正妃、五個側妃,可是她們都不是我想娶的。在我年少時,我曾喜歡過一個宮女,可是沒幾天,她卻突然消失了,後來在護城河中發現了她的屍體。我知道是誰做的,以後我就不貪求那些個情情愛愛了,專注於怎樣做一個讓大汗滿意的兒子。碧兒,你……的出現,突然讓我的心泛起波瀾。在飛天堡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心動了,可是我不想做一個象四王弟那種不折手段的人,但我又很佩服他的勇氣、霸氣,對喜歡的一切,一定要為我獨有。我似乎太理智了,有些事考慮得太多,反而束縛了自己,那樣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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