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將軍你真是健忘,不是四海錢莊的韓莊主的府第嗎?當初搬進這院子,就是說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豪宅大戶的,沒人想到一個死去的人會住進這裡。”
“站在雪中的是韓少爺?”哲別問。
白蓮點頭,“這一個月,韓府不知怎麼的,夜夜燭火點到天明,韓少爺在露台上一站就是半宿。”
“他沒看到你嗎?”哲別冷凝地盯著白蓮。
“他在飛天堡做客時,都沒正眼看過我。莫談現在了,他是正兒八經的君子,碰到女眷,就把目光移開了。”
“哦!”哲別蹙著眉,緩步跨進院子,凝神看去。風雪中,韓江流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被凍成了一棵樹。“夫人還是要小心點,哲別告辭。等四王爺一回府,就會來看望夫人了。夫人,你也不要和潘公子有任何聯繫。聽說他最近……也在大都,受人指點,準備為你伸冤呢!”
白蓮麗容掠過一絲漠然,長嘆一聲,“四王爺的一箭雙鵰之機,終於快成功了。”
“沒有那麼快,但也不會太久。呵,君堡主的太平日子該到頭了。”哲別陰冷地聳聳肩,一抬手,閃身出了院。
白蓮站在台階上,連打幾個冷戰。
臉凍僵了,手凍僵了,心也像被凍僵了,迴轉身,就是一室溫暖,他很快就可以活過來,可是,他情願這樣凍著,希望凍得麻木,死掉也沒關係。
韓江流仰起臉,任雪花肆虐著自己的臉,眼睛被雪堵得快睜不開了。
自小到大,他待人都是溫雅謙和,很少生氣。陸家當鋪對四海錢莊做出無理之事,他承受得心甘情願,寬慰爹娘要把心放寬放遠。可是在面對碧兒時,他自己不知怎麼的就變得像個氣量狹隘之人了,甚至在她跑過來向他道歉時,他都沒肯真正原諒她。
是的,他很妒忌。碧兒為君問天受傷流淚,還誤會他對君問天的用心。他不是氣她對他的誤會,而是看到她對君問天的在意,這個讓他心寒如冰。碧兒和君問天本來就是夫妻,天天在一個屋檐下,很快就會日久生情的。碧兒那麼的美那麼聰慧、風趣、藏不住的可愛,君問天一定會看到的。再與世無爭的人,對於感情都做不到大度。他不能搶走碧兒,只能逼自己死心。
四海錢莊現在又在風雨飄搖之中,陸掌柜的像看盜賊一樣整天盯著這邊,為他那天牽碧兒的手去茶莊,還到府中興師問罪,大聲斥責,催著要把婚期提前。他沒有解釋,老管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再有個十天半月,他就要永遠離開大都了。他曾想帶走碧兒,可現在,他決定放棄這個想法。
因為他現在不確定碧兒對他是一種什麼感情了。
碧兒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吃苦也是甜。如果她心中有君問天,那麼他帶著她漂泊,日子不能保證有在君府那麼富裕,碧兒一定會更想念君問天,把她綁在身邊,自己也不會開心。
可是BBS·Jo Oyoo·NEt碧兒在和他分手時說她能從夢裡過來,一定也可以再回到夢裡去,那是什麼意思?她……要回到……她來的那個地方?碧兒和君問天在一起,心裡痛苦,但至少知道她在哪裡、過得怎麼樣;如果她回到夢裡,那麼他永遠都不能見到她了,想起她時,偷偷看一眼都不行,這個世界裡就沒有碧兒這個人了。這讓他突地心慌起來。
碧兒說過來到這裡唯一的幸運是和他相識,他是她僅有的留戀,他勝過她那些所謂的親人。她現在說走,是因為他拒絕了她,而君問天沒有讓她產生留戀?
她在意的人只有他,不是君問天?是這樣嗎,這樣嗎?韓江流擊打著結的厚厚一層冰的欄杆,對天低吼!
三十二,比翼難雙飛(二)
外面冰天雪地的,碧兒卻忙得熱火朝天。用君府的下人的話來講,少奶奶被少爺冷落之後,就寄情於書本,快成個書呆子。每天從書房捧著一疊一疊的書,一伏案就是半天,寫寫畫畫,時而擊桌,時而長嘆,連去花廳用膳的功夫都沒有。大伙兒猜測是她不願看到二夫人和少爺出雙入對的親熱樣,體諒她的心情,就是王夫人也是嘆一聲,由她去了。
這世上最難受的事是什麼?就是讓一個學新聞學的人去研究物理學。碧兒挫敗地從書堆中抬起頭,微微近視的眼眯著,有點發花。書房裡所有的書都被她翻遍了,在一行行繁體字中間細細地摸索過去,看到她想吐,也沒找到關於日全食的記載。君府的書算比較全的了,各類的都有一點,可是有什麼用呢?一千年前,對於日全食,人們的看法是天狗吞日,談之色變,誰又想到這是一種奇特的天文現象。
這下該怎麼辦呢?碧兒揉揉額角,掀開棉簾,走了出去。想吹吹風,讓自己昏亂的思緒清醒一下。捲髮散亂在身後,只簡單地用象牙發環束住,一身素淨的布裙。現在不要擺什麼少奶奶的譜了,她是棄婦,可以蓬頭垢面,可以不修邊幅,也沒人敢驚擾她,這幾天,她過得很悠哉。
雪連著下了幾天,今日終於放晴。暖陽一照,雪開始融化,水從廊下滴落,發出各種聲響。屋脊上掛著的冰簾,也像揉成了一根細線,緩緩流向積雪中。雪映陽光,格外明亮炫目。放眼遠方,都有些睜不開眼來。
“少奶奶,夫人請你去前廳用膳。”一個小丫頭,從園子的月亮門走過來,拍著衣衫上被風吹落下來的雪,對碧兒微微一笑。
碧兒訝異地揚揚眉,“今兒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放羊吃糙幾天,又想把羊圈起來了嗎?
“君大少和夫人從飛天鎮過來了。”
碧兒怔住了,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雪,要走過那麼一大片糙原,可不容易。朱敏夫人相思難耐?哈,新歡舊愛全到齊了,君問天艷福可不淺。她壞心地撇撇嘴角,“好啊,我洗下手就過去。”
小丫頭掃了眼她張揚的捲髮,細聲細氣地說:“少奶奶,我幫你梳洗下吧!”
碧兒豪慡地一擺手,“不要。我這形象與我現在的處境很配。太漂亮會搶了別人的風頭。今天,我不是主角。”嘿,她是看戲的。
少奶奶的怪言怪語,君府下人已經不再大驚小怪了。大家都很喜歡這個眼睛大大的少奶奶,一點主子的架子都沒有,開心起來瘋的像個孩子,寧靜的時候特別惹人憐惜。碧兒洗好手,和丫頭一起向前廳走去,遠遠地就聽到朱敏嬌媚的笑聲。
“少奶奶來了,快上菜!”君總管先看到碧兒的,忙回身對廚房裡的丫頭吩咐。
朱敏握著王夫人的手,兩個人親親熱熱的在聊家常,朱敏很會討好人,看王夫人臉上放大的笑容就看得出了。君問天和君仰峰在一邊喝茶,白翩翩淡雅如畫地坐在君問天身邊,神情幽遠。朱敏的眼光有意無意地看向君問天,傳遞著比言語更濃烈的情深意重。
碧兒一進來,朱敏的笑聲戛然而止,君仰峰立時坐正了,白翩翩眼中閃過譏誚,君問天俊容本能地一僵,覺得碧兒發上的發環格外刺眼。
“婆婆大人!”碧兒盈盈一福,眼中現在也只有王夫人,對於別人,她可以忽視,反正是下堂婦,心情鬱悶,失禮也是應該的。
王夫人訕訕一笑,“我請人捎信讓仰峰兩口子過來,白姑娘沒名沒分的住在府里,總不是個事,趕在年前把親成了吧!這不問天身體還沒痊癒,不能操心,我就想著讓仰峰過來幫幫忙,年前也要到大都中常有來往的幾個王府中走動走動,事情太多,我也忙不過來。”
哦,原來是君堡主又要做新郎了。碧兒柔婉淺笑,“婆婆大人做主便是,碧兒什麼也不懂,很慚愧不能為你分擔。君大少和夫人來了正好,這府中太大,人多也熱鬧些。白姑娘初來乍到,有朱夫人陪著聊聊,也好打發寂寞,圍爐聊天最有趣了。”
朱敏媚容一顫,看向白翩翩的眼中充滿了妒忌,勉為其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我怎麼能搶了少奶奶的位置,白姑娘可是來和少奶奶做伴的。”
“什麼搶與不搶,碧兒來君府才幾天,這裡除了婆婆大人,朱夫人對夫君是最熟悉的人,白姑娘對夫君年少時的事一定很感興趣,你們有的是話題聊。”碧兒很通情達理地說。
朱敏的笑凍結在臉上,抽搐得有點誇張。
“你對我沒興趣是吧?”君問天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碧兒一撅嘴,“有呀!不過這興趣和別人是不同的。啊,幹嘛說這些,菜都上桌了,酒也溫好了,我們邊吃邊聊吧!”她很熱情地招呼著,像一個盡職的少奶奶。
氣氛有點難堪,眾人僵僵地起身,往桌邊走來。
“天,君大少,你的腳怎麼了?”碧兒看到君仰峰一拐一拐地走著,臉上的表情還很痛苦。
君仰峰一怔,“夫君不小心被車輪輾了下!”朱敏在那邊接話。
“哇,很疼吧!”碧兒很同情的說,“飯後讓大夫瞧瞧,看你的樣子好像沒痊癒。”
君仰峰嘴巴半張,目光定定的,呆愕地立著。
“君堡主,我坐哪邊?”一直沉默著的白翩翩突然嬌柔地開了口。
“坐君堡主身邊吧,他手臂不好,白姑娘多照顧點,你脖頸受傷,不要吃過硬的東西。”碧兒笑吟吟地說,自己依了王夫人坐下,身邊坐了朱敏,離君問天遠遠的。“夫君,想起那個晚上,好後怕。不過,夫君很勇敢哦,受了傷還把刀刺進刺客的腳上,要不然……白姑娘,你燙著沒有?”
“咣當”一聲,白翩翩碰翻了一杯剛燙好的花雕。君仰峰及時地挪開了她的手臂,才沒被濺到。
“對不起,翩翩笨手笨腳的。”白翩翩漲紅了臉,楚楚可憐地看向君問天。朱敏那邊悻悻地低下頭,拉椅子的動作重了又重。
“沒有關係,換隻酒杯好了。”君問天沒有表情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一抬眼,看到碧兒抿嘴輕笑,心中嘆了一聲,眼眸漆黑如子夜。
好熟悉的場景哦,自己玩過的。碧兒眼眸晶亮,小臉閃爍著慧黠的光澤。
王夫人斜睨碧兒,她怎麼突然心情這麼好?
菜一道道的上來,山珍海味,應有盡有,還有煲得濃濃的珍貴鱈魚湯,碧兒自得其樂地喝湯、抿酒,小臉紅暈暈的。反倒座中其他人像食不知味似的,斯文地挑了幾筷子菜,就充午膳了。
飯後,王夫人由丫頭扶到房中午睡去了,朱敏捧著頭說一路疲累,要到客房歇息會,君仰峰和君總管討論婚禮瑣碎的細節,君問天陪一直白著張臉的白翩翩回房。碧兒讓丫頭拾了一籃香梨回房,火盆烤得嗓子干,吃點梨潤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