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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天拉了把椅子,用布巾試了試,撩開袍擺,輕輕坐了下來,兩腿交疊,目光平靜,“不說就不說把,白蓮已死,朝廷大軍剛從飛天堡搬走,你的話至多讓我確定我的猜測,其實也沒多少用,不過,聽說四王爺正在四處找你,我和他最近有些誤會,把你送給他,倒是一份不錯的大禮,那樣我們有可能就冰釋前嫌了。”
“哈哈!”哲別突然大笑,許久,笑聲戛然而止,他蹙著眉,定定地盯著君問天,“君堡主,這世上到底有沒有讓你失控的事情?”白蓮是君問天的妻子,死而復活,又死,朝廷派兵圍攻飛天堡,換了別人,早已驚得魂不附體,而君問天確實一如既往地淡定,沒那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和他沒什麼關係。
有,當然有,他的小闖禍精,小娘子就有本事讓他變成另外一個手足無措,毫無自信的男人。
“其實,我現在是生不如死,對任何人都沒有用了,難得君堡主費了這番心把我救活,你想知道什麼,問吧,我不會隱瞞。”哲別聳聳肩,嘴角勾起落寞的譏笑。
“我什麼都不問將軍,將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願意說多少就說多少,我聽著便是。”君問天狀似很閒雅地換了個坐姿,不緊不慢地說道。
“謝謝堡主給我這一份可憐的尊嚴。”哲別深呼吸一口,“這些事壓低我心頭,一直渴望有個機會能一吐為快,就今晚吧,我沒有什麼顧忌了,堡主,你有一位非常聰明的夫人,很少有事能躲過她的眼睛,如果她在場的話,使得,她說得不錯,我是大汗身邊的人,當年,我在街上乞討,有天和一個乞丐為一碗飯打了起來,我當時已經餓了好幾天,再不吃會餓死的,我拼了命的與那個乞丐撕打,最後奇蹟般的把一個比我高一頭的乞丐打倒在地,搶到了那碗飯,不曾想,這一幕被大汗看見,他說欣賞我那份不服輸的勇氣,他帶我回了王府,差人教我識字,習武,然後把我送進了四王爺分管的軍營,呵,堡主應該知道,我對大汗是懷著怎樣的一種知遇之恩,可以這樣講,我的命都是屬於大汗的,花了六年的時間,我博得了四王爺的全部信任,做了他軍中的將軍。”
怕是氣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哲別說得有些氣喘,抬頭看君問天,面色如常,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些堡主聽著可能不感興趣,我挑重點講,成吉思汗親征西夏,四王爺監國,朝中人人都認為下一任大汗定然是四王爺,四王爺怕夜長夢多,向堡主提出在堡主的地盤內,讓堡主為他招兵買馬,秘密建一支軍隊,以防不測,飛天堡所有的財物給他做昨時國庫,以作軍費。堡主你說這是大事,要給你時間考慮,王爺開始對堡主不太信任了,那時候,飛天堡中的幾位傭僕就被趙管家換成了四王爺的臥底,四王爺仍不放心,找上白蓮夫人為他監視堡主。”
“白蓮夫人對四王爺一直愛慕有加,在王爺到堡中做客時,屢次自薦枕席,都被王爺拒絕,王爺主動與她幽會,每次都是我接送白蓮夫人,堡中你防衛甚嚴,白蓮夫人很少探聽到你的真實,有一次,她卻為四王爺提供了一條有利的消息,飛天堡的姑爺駱雲飛乃是大遼國的王子耶律著,這是白蓮夫人與王子燕好時,王子親口告訴她的,堡主恰巧在那時,對四王爺說要給多少銀子都給,但招兵買馬這樣的事,你一個商人做不來,明明白白拒絕了王爺,王爺沒動聲色,堡主不管怎樣,對王爺還是有很多幫助的,王爺不知堡主有沒有發覺白蓮夫人透露駱雲飛是遼國王子的事,怕堡主殺人滅口,決定要讓白蓮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飛天堡。”
君問天幽幽吐了口長氣,心“咯”了一下,拖累知道駱雲飛的身份,到時他不曾想到的,還有白蓮與拖累的通jian,不過,都麻木了,白蓮不再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動一動就疼得他喘不過氣,她已經屬於過去,現在他有了碧兒,從前什麼樣的疼痛只不過是為了襯托他現在的幸福有多麼重要。
哲別緩了一會,有繼續說道,“王爺給白蓮夫人備了一種藥,那種藥吃下去就可以自閉氣息二十四個時辰,和死人一模一樣,堡主記得嗎,前一天秋香忽然在半夜爬上你的床,你正要斥責時,白蓮夫人闖了進來,打了秋香幾個耳光,隔天秋香就不見了,事實是我當夜就打死了秋香,把他藏在蓮園之中,白蓮夫人約了堡主去湖邊,一再挑釁堡主,羞辱堡主,終於激起堡主的憤怒,堡主剛掐上白蓮夫人的脖子,夫人突然就閉過氣去,那是夫人預先服了藥,一切都是計劃好的,甚至連瘋子老鍋瘋言瘋語,給堡主敲敲警鐘,讓堡主一顆心懸著,永遠都不得安寧,白蓮夫人裝棺後第二天夜裡,該是甦醒的時候,我和幾個臥底在趙管家的幫助下,把裝著秋香的棺材換下白蓮夫人的棺材,剛悄然出了堡,不曾想颳起了一陣大風,棺材飛上了天,我們用了半夜的功夫才在糙原中心的湖邊找到了白蓮夫人,然後我把她帶到了大都,藏在四海錢莊韓莊主隔壁的一個小院中,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似乎堡主夫人看見了我從棺材中把白蓮夫人抱出來的,她幾次三番暗示過我。”
君問天微閉下眼,那天碧兒從天上掉到糙原上,剛好看到了那一幕,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從那時起,碧兒就和他扯上關係了,他也是上天賜給他的一份福氣,他的小闖禍精,現在睡了嗎?是不是還恨他呢?
“王爺沒有做到大汗,自然不敢善罷甘休,招兵買馬一事更加重要,他蓄勢以待,再合適的時候合適的機會,把屬於他的大汗之位重新奪回來,他想藉助堡主的財力與堡主和遼國的親戚關係,幫他東山再起,大軍圍攻汴京,一直不攻,其實就是四王爺在等堡主的回應,堡主偏偏這時與大汗熟悉起來,四王爺激憤之下,放風給潘念皓,讓他狀告堡主殺妻,繼而開棺發現屍體被換了,讓堡主陷入一團亂麻之中,這其實是四王爺給堡主的一個下馬威。”
“包括白蓮之死,緋兒之死?”君問天冷漠地抬起眼。
哲別眼中掠過一絲淒涼,“堡主,白蓮之死不是四王爺送給你的一個大禮嗎?一來沒人作證駱雲飛是遼國王子,二來可以讓堡主從殺妻案中解脫出來,堡主應該現在對四王爺感恩涕零的,打一下揉一下,這是四王爺喜歡的方法,緋兒之死……”他忽然說不出來了。
“是你殺的嗎?”
哲別痛苦地搖搖頭,“不是我,不是……如果我預測不錯,應該是趙總管殺的。”
君問天在覺得住氣,平靜的俊容還是稍微抽搐了下,“據我所知,趙總管應該是三王爺安排在飛天堡中的臥底。”
“是,他是三王爺的人,可也聽從四王爺的吩咐,趙總管老jian巨猾,是所有臥底中伸手和輕功最高的,大汗之位未確定是誰時,他一直都持觀望之態,對兩位王爺都不得罪,他是一顆牆頭糙,哪邊風大就朝哪邊靠,四王爺察覺我是三王爺人時,密令他殺緋兒震懾於我,臥底中也只有他可以做的天衣無fèng,他戴了面具,扮成我的體型先藥迷了舒園的大小,然後jian殺了緋兒,故意讓碧兒夫人理解成我所為,沒想到夫人根本不上當,她找到我,我立刻感到身份,急急回王府探聽,王爺對我下手了,然後我就到了堡主你這裡,”一口氣說完,哲別已是氣喘吁吁,喝了一大杯水,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只覺得裡面的內衫濕的透透。
君問天沉思著,久久都沒有講話。
聽哲別說來,白蓮之死,確實是托雷伸出的友好之臂,駱雲飛的身份原來早已暴露,這次再加上被批評的詭計,若追究,他君問天再有三頭六臂,也逃脫不了,移棺換屍在白蓮出現之後,與他再也扯不上邊,但這隻友好之臂伸的太晚也太殘忍了,其實哪是友好之臂,分明是托雷一步步逼著他就範。
“大將軍,你怎麼不好奇大汗對你的失蹤不關注呢?好歹你也成為出生入死,潛伏這麼多年?”君問天突然問道。
哲別長嘆一聲,“四王爺殘忍在外表,大汗卻是冷在心中,像我這樣的將軍,蒙古國有的是,我現在身份被四王爺識破,若我活著,他們兄弟日後怎麼面對?大汗是存心不救我,不然四王爺也沒有機會對我下手,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我現在已是大汗的眼中的一顆沙,柔掉才舒適,這兩個月,我什麼都明白了,自己只是兩個王爺手中的一顆棋子,明爭暗鬥,最後粉身碎骨的是我自己。”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君問天漠然地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堡主!”哲別喊道,“飛天堡給你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但也給你帶來了巨大的危險,你身邊處處都是陷阱,暗障,就連白蓮夫人也對你不忠,你……不累嗎?”
俊眉訝異地一場,君問天地下眼帘,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活著就是挑戰,我喜歡這種感覺,謝謝將軍對我講的這一番話,我現在已無疑問了,說穿了,一切都源於兩位王爺之間的爭權奪位,我想,我過兩天該去大都看望四王爺,感謝他送來的這份大禮,很快,就會塵埃落地,將軍請儘管在飛天堡住下,可以一直住到老。”
“多謝堡主!”哲別突然強側過身,單手對君問天施了個過首禮,“哲別有個請求,希望堡主成全。”
“說來聽聽。”
“堡主,這些年,哲別為博四王爺的信任,為他殺人無數,這條命早已罪孽深重,我現在這樣子,活著也是一種痛苦,請堡主賜哲別一死,死後就葬與緋兒小姐的墓旁,我雖已成親,但從未碰過那位夫人,緋兒小姐是哲別此生唯一的女人,生不能做夫妻,但願死後能用不離棄,哲別不知父母是誰,沒有家,緋兒小姐給我的溫柔是我今生嘗過的最大的快樂,身不由己,我不能給緋兒小姐任何承諾,甚至還讓她為我葬送了生命,我想到了地府,能和他說對不起,能有機會好好疼惜她,堡主,請成全哲別。”說道最後,哲別已是泣不成聲。
君問天用力地閉上眼,背過身,薄唇緊抿,許久後,他緩緩地說道,“若你所願。”
哲別笑了,笑得欣慰,笑得憧憬,笑得一臉幸福。
飛天堡帳房,桌子上的白燭已燃去半截,白一漢手中厚厚的帳簿也到了地,他揉揉酸澀的眼睛,扭頭看看後面的帳櫃,夜雨滴答聲中,櫃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叩擊,他謹慎地楸了楸窗外,起身,從帳櫃的一格中拿下幾本陳年的帳簿,輕輕按了按櫃格的里端,帳櫃忽然轉動了下,出現了一個小門,君問天面容緊繃,拎著袍擺欠身走進來,帳櫃復又緩緩合攏,白一漢放上帳簿,一切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