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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兒眨了眨眼,深深呼吸,“你的什麼綾羅綢緞、奇珍異寶,不要在這裡顯擺,我不稀罕。我不是心疼這件狐裘有多貴重,在我心中,它是無價的,它是我朋友的一番心意。只要是出於真心,哪怕一枝花、一本書,都賽過你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和狐裘。君問天,你一個大男人,憑天生的蠻力,搶走我喜歡的東西,這算本事嗎?哼,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即使你現在把我打倒,我的心一樣對你不屑。這些髒了、碎了又怎樣,它們在我心中是永恆的,你能抹得去嗎?”
君問天的面容突地痙攣,漸漸變得猙獰,他突然抬起兩手,掐著碧兒的脖子,緊緊的。碧兒的臉唰地白了,驚恐地看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兩隻小手拼命地拉扯著他的手臂,他咬著牙,手臂加力。
碧兒感到空氣越來越稀薄,眼前開始模糊,腦中一片空白,兩行無助的淚從眼角滑落。
她再也回不到二十一世紀的家了!
就在她以為她快要死的時候,君問天突然鬆開了她,她一下癱軟在地上,咳得眼淚、鼻涕雙管齊下。
那些不是傳說,君問天真的是一個心狠、殘暴之人,她一邊咳,一邊驚魂未定地看著他,忽然這樣意識。
“不要激怒我,下一次,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和別人有什麼牽扯,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鬆開我的手掌。”君問天漠然地背過身,抑制住雙唇的顫慄。“明天開始,飛天堡會派老媽子和丫頭到舒園侍候你,免得你婚後不適應。”
碧兒拭去臉上的淚水,扶著牆慢慢站起,什麼侍候,他是開始軟禁她吧!“要我對你說謝謝嗎?”她疏離地一笑。
他很詫異地回頭,她不服輸地和他對視。
“君問天,我很慶幸我們婚約有期,很慶幸我們是為協議成婚。不幸的是我生在這樣的家庭。知道了,以後不會激怒你,我會一天天數著日子,等著分離的那一天到來。好了,君堡主,我想舒園粗劣的食物不會合你的胃口,請移駕你的尊貴之軀回府吧!”
“真是很懂進退呀!永遠不要和我對立,舒碧兒,乖乖地等著做你的新嫁娘,或許我還會願意對你好點。”
“哈,真是受寵若驚。還是不要了,君堡主。我送你出去。”她咬著牙,不願和他再多待一分鐘,越過他,拉開了門。
昏黃的燈光下,他心驚地看到她纖細的脖頸一片青紫。剛才他的力道太大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一句也沒說出來。換作別的小女子,現在一定抖如篩糠,她卻一如方才的倔強、不馴,對他的輕蔑一點都不少。他無力地耷拉著肩。
她不耐煩地斜了他一眼,臉上逐客之意明顯。
他抬步走向門外,欲言又止。
站在園中一直等候的舒富貴忙迎上來,唯唯諾諾地陪著君問天向大門走去。出大門時,他回過頭,客廳外已經不見了單薄的身影。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躍上馬。
夜色濃重,整個飛天鎮上星星亮亮地閃著幾盞微弱的燈光,唯有飛天堡上空高懸的燈籠眩亮無比。他不太想回飛天堡,腦中總閃過她青紫的脖頸。
她今天在飛天堡中莫名其妙地說要悔婚,飯也沒用,就跑了。他越想越覺得有事,不放心地追到舒園,她竟然玩到月上柳梢頭才回家,還一臉的激動,那清眸中閃爍的晶光可是他從未看到過的。
一個禍害精也有朋友,還是那種出手很大方、很懂風雅、很會體貼的朋友,送狐裘、送書送花,這真讓他好奇了。他本是想警告她幾句,是她拼命地刺他、羞辱他,他才失控的。
差點失手掐死她,也沒讓她懼怕,反到連她從前的蓬勃生氣也看不到了,她對他疏離得令人髮指。
他突地產生一點懷疑,娶一個仇恨他的妻子,好嗎?
寒風刺骨地撲面,他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天,天,天,”舒夫人一雙黃豆似的小眼差點瞪出眼眶,她哆嗦地指著碧兒青紫的脖頸,“這……是他掐的嗎?”
碧兒心疼地看著狐裘上怎麼撣也撣不去的污漬,急得滿眼都是淚,她又寶貝似的撿起書和梅枝,重新包在包裹中。
“說話呀!”舒夫人搖晃著她。
“不然還能有誰呢?”她委屈地扁扁嘴,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老爺,老爺……”舒夫人對著外面叫喊,空蕩蕩的園中無人應聲。“這死鬼,一定又偷著去賭場了。上天,這種人,誰還敢嫁?碧兒,咱們不嫁了,窮就窮點,好好守著那塊地,一定能過得下去的。”
“娘親,爹爹自從和飛天堡定下這門親,已經在外面舉了多少債,你知道嗎?”碧兒嘆了口氣,好冷靜地說,“現在人人都知道君問天是他的女婿,即使君問天是個惡魔,不,實際上和惡魔也差不多,爹爹綁著也要把我綁進飛天堡的。”
“碧兒……”舒夫人疼惜地摸著她的小臉,說不出話來,一臉的胖容抖動著,眼淚在眼中打轉。
“娘親,放心吧!我超強的,現在想想幸好是我嫁過去,緋兒那麼柔弱,一定吃不消的。”
“你要忍,不要惹他,以夫為天。知道嗎?”舒夫人說,眼中瞟到碧兒手裡有狐裘,“這個是……韓少爺送的?”
碧兒苦澀地一笑,沒有回答。
舒夫人抱著她,泣不成聲。有些話無需說太多,母女倆心照不宣。舒夫人卻是心戚戚的,她知道碧兒若嫁給韓少爺,一定會比嫁進飛天堡幸福,可是命運誰能做得了主呢?
這一夜,碧兒廂房的燈一直亮到天明,她很不習慣地用毛筆寫了一封長達數頁的信箋,隔天,讓沈媽悄悄地送到一直在糙原上等候的韓江流手中。
沈媽回來說,韓少爺拿到信後,臉就沉了,眼紅紅的離開了。
碧兒突然變得深沉了,少言少語,笑也很少。
飛天堡派了四個丫頭和兩個老媽子來到舒園,舒園的空房反正很多,收拾下住進去,專門侍候舒二小姐。
舒二小姐以後就沒出過門,整天看書、寫字,眉眼淡然,不管緋兒如何挑釁,都不回一句話。
舒夫人常背著人悄悄抹淚。
一個月以後,糙原上下了一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給舒二小姐做嫁衣的各種綾歲一匹匹送進舒園,從大都特地請來的繡娘也住進了舒園。
舒園中整日笑語不斷,人來人往的。
碧兒象木偶似的試衣,眼睛卻瞄著窗外的天空。
再過幾天,就是她的大婚日了。她傾傾嘴角,淺然一笑,不覺有些期待。她已做好了準備,不知君堡主是不是也做好了準備?
十一,花燭不洞房(上)
十一月二十八,聽說是個黃道吉日,飛天堡堡主選在這一天續弦,女方是舒園舒員外的二小姐。
飛天堡門高院深,尋常人進不去。但舒園現在只是一般的小門小戶,連個看門的家人都沒有,飛天鎮上愛看熱鬧的婆婆婆媽媽顧不得天冷,一早就擠在舒園裡,等著看新娘子上轎。
舒園幸好有飛天堡送來的幾個家人幫忙,不然一個沈媽是忙不過來的。沈媽其實現在根本就沒心思做事,她整個人都沉浸於心愛的小姐要出嫁的傷心之中,人家飛天堡有的是侍候的丫頭,根本不會要她一個老媽子跟過去。侍候了十七年的小姐眼看就要離她而去,心一下子就變得空落落的了。
舒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從昨兒就開始,坐著坐著淚就下來了。緋兒依然是一臉的不屑,她相信她出嫁的那一天一定會比這風光許多。最得意的當數舒富貴了,前兩天趙管家通知他,君堡主已經把聘銀存進四海錢莊,那數目可是比他想像得多了幾倍,他眼眨了又眨,才確定沒有看錯。喜得他從早到晚,唇角一直彎著,也不嫌累。
碧兒把廂房裡的丫頭全打發出去了,絲毫不願看下床榻上那一套鳳冠霞帔上。整個過程,她感覺象在唱一出大戲,而她就快要粉墨登場了。不對,她覺得應該是孤身上戰場。自從穿越到現在,她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挑戰,而這次,最大的挑戰已經來到了。
她不清楚那個堡主夫人要怎麼扮演,那一大群的家僕怎麼對付,還有君問天的那些親戚,她要如何招呼?她不擔心的,這些都不會成為問題,反正就兩年,有什麼可以難倒她的?
她最怕的是孤單,可以想像這兩年一定會如坐牢一般,暗無天日的城堡,鎖住她的雙腳,想到這裡,她就有點要發瘋,還要面對那個冷冰冰如吸血鬼陰魅的君問天。他曾經差點失手掐死她,她考慮以後身邊是不是要備一個防身的短刀之類的東西,以防再遇不測。
她眼睛瞄到繡娘扔在桌上的一把剪刀,一喜,悄悄地塞進懷中。秀眉俏眸這才緩緩有了點光澤。
她一頭微卷的長髮,四個丫環急出一頭的汗,也沒辦法把它梳柔順,沒辦法,最後只好梳成一條長辮,在上面隨意插了幾朵珠花。胭脂、水粉,她也不願多塗,可是她拗不過那群丫頭。對著鏡子中一張唇紅臉白的俏容,她扮了個鬼臉。十八歲的時候,她希望有一天能穿上世界上最美的婚紗,嫁給心愛的男子。
現在,這個願望好象很難實現了。但她今天並不算她真正的婚禮,這只是交換,是協議。等二年後,韓江流娶她時,她說服韓江流為她做一件雪白的霞帔,不知道韓江流會不會嚇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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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堡里是一團忙碌,雖然是續弦,但排場不會比娶前堡主夫人小。早在一個月前,飛天堡就把靠近湖畔的君子園改置成新房,採辦的各種雜貨全由快馬從大都城裡運進來。君子園原先是君問天專門讀書的庭院,裡面只栽種著梅蘭竹jú四個品種的植物,樓閣之間也是非常雅致,故命名君子園。在近幾日,飛天堡中開始張燈結彩,張貼雙喜字,將向來沉肅巨大的飛天堡妝點得喜氣洋洋,比過年都熱鬧幾分。
昨天開始,一大撥一大撥的,與飛天堡有生意上往來的商賈,捧著大禮,就從大都趕過來了,今兒朝中的大臣和三王子、四王子也會過來道賀,就連成吉思汗都特地讓人送了賀禮。
飛天堡為了宴請各方來客,除了正廳內擺了酒席,其他的庭院也都設了席,甚至在飛天堡外還設了流水席,宴請飛天鎮上的百姓。
君問天的所有用品今天已從蓮園移到君子園,趙管家在君子園裡轉悠了一圈,查看有無遺漏之處,覺得滿意之後,才順著廊道,穿過幾進庭院,來到帳房前,探頭一看,君問天手中捧著帳本,身上還是一件隨意的錦衫。
“堡主,你該寬衣,去接新娘了。”趙管家小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