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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一起去罷,天界道的人……出來了。”
***
季佩絕帶著容揚離去後,房間一瞬間陰暗下來。單要離默默地端詳著自己的手,然後忽的道:“起來罷,時間到了。”
單要離將目光從手上轉移,抬頭對上對方幾乎快噴火的眸子,諷刺地勾了勾唇。
“……為什麼?”
“嗯?”
“我說,為什麼!”燕浮生一字一頓咬牙道,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為什麼要那樣說!明明計劃不是這樣。”她狠狠地瞪向單要離:“你忘了麼,此時我的‘孩子’應該‘死去’!否則根本不能給鎖雲致命一擊!難道說,你現在開始後悔了,不捨得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所謂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燕浮生的一個小小的計策,為了最終的陷害而布的局。輪迴教期盼已久的“祭子”“死去”,現今全是一個人的過錯。但是,原計劃此時應該“死去”的“孩子”卻還“活著”,這不僅僅打亂了燕浮生現在的計劃,對今後的格局幾乎逆轉了情形。燕浮生憤怒地瞪向罪魁禍首,她現今的合作者。
單要離仿佛沒有看見燕浮生的怒火,冷漠地聽著對方的怒斥。
“不會變,我要鎖雲,這一點不會變。”唯一暴露在外的獨眼唯有說到那個名字時才會閃過一絲狂熱,聲音卻依舊陰冷:“……哪怕是破敗的他。”
“我不會阻止你,弄壞了也無妨。”
“那你還……!”
單要離冷冷地瞥了一眼燕浮生,然後便不在搭理。那一眼似乎包含了許多信息,燕浮生剛想說什麼卻在下一刻呆立在原地。
“難、難道……孩、孩子是真的……”
單要離唇角諷刺的弧度還未褪去,卻已經說明了一切。燕浮生失了魂魄般,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腹部,臉上的神情似笑似哭,眼中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是孩子,她有了孩子!她與那個人的孩子。
只是在狂喜之餘,燕浮生想起什麼臉色立馬變得難看起來,冰冷地看向一旁獨眼男子。
“你早就知道了。”燕浮生死死地盯著單要離沒什麼表情的臉,她用的是肯定語氣,白玉的臉局部帶著輕微的扭曲:“在之前……”
單要離又加深了唇角嘲諷的意義。
“對。”總顯得陰沉的俊臉一臉嘲弄地微微偏向憤怒的女子:“但那又怎樣。”
“你……!”
“並沒有差別,對於計劃來說。”單要離似乎感到有些無趣:“反正在計劃中,你那‘孩子’遲早會‘死去’。”
燕浮生的胸因憤怒而劇烈起伏著,她抓著床單的手用力得發白。
“孕婦忌怒。”一向少言的單要離此時卻多次譏諷著燕浮生,燕浮生看著單要離,忽的沒了怒火,臉上一片平靜。
“你果然生氣了呢,為了鎖雲。”燕浮生笑了,那般甜美,在單要離怔愣之時,她愛憐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改變了話題:
“接下來的計劃要變了,我‘被’鎖雲推下水這已成為了‘事實’,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還有那兩枚棋子,她們不會說出去的,為了我,更為了自己。即使鎖雲否認,但是又會有誰信呢?或者說又會有誰願意去相信有前科的他呢?就算是季佩絕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造成這一切的都是鎖雲的自作自受啊。季佩絕會儘可能地讓鎖雲免去懲罰,只是沒想到把天界道的人引出來了。鎖雲是逃不掉懲罰了,但是遠遠達不到毀了他的程度呢,因為孩子沒‘死’,所以要重新計劃了。”她笑盈盈地看著沉下臉的單要離。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呢,記得罷?”
***
“我說了我沒有!我沒有推那個賤人下去!沒有!”圓潤好聽的聲音被拉得極高,尖銳的嘶吼中夾雜著器物被砸的撞擊聲:“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鎖雲……”
“滾開!我不想見到你們,你們給我……”
忽的沒了聲息,一盞茶後,門開了。最先走出來的是三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人,“他們”看不出年齡性別,整個身子都被銀白的密不透風的奇異衣服包裹,近乎沒有曝露出一絲的皮膚。臉上戴著一個黑白的面具,左半的臉是一張猙獰扭曲的鬼臉,令人心生恐懼,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右臉卻是慈悲安詳,仿佛可以安撫人心。這三人有一個同樣的出處,天界道。
其中一名天界道人突地直直看向守候在外的洛繹,洛繹只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被那張詭異面具下的那雙眼看透。這讓他感到巨大的恐懼,洛繹的頭垂得不能再低,身體的顫抖根本止不住。
這時候,從竹屋中走出了最後一人,正是季佩絕,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根本沒有多看縮在角落裡的洛繹一眼,直直向外走去。天界道的人也收回了目光,與季佩絕一同離去,小院重新歸於平靜,除了小院門口多出來的幾名侍衛。
直到那群人離去久許,洛繹才漸漸放鬆下來,他的背上硬生生嚇出一道冷汗。洛繹遲疑了一會,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竹屋門。
屋內一片昏暗,洛繹扣上房門,看見自家的主子正躺在床上。他嚇了一跳,連忙上前,發現鎖雲只是昏睡過去才稍稍安心。洛繹守在床邊,他的思維有些混亂。最近發生的事情洛繹也略有耳聞,他只是個小人物,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洛繹相信鎖雲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他陪同著少年將近七年了,像半個父親一般看著少年長大。雖然不知道少年最近為何變得如此偏激,但少爺出手一向很有分寸。
床上的鎖雲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貓兒似地,然後洛繹就見到那長長的睫毛輕輕煽起。
“少爺。”
“……唔……洛繹……”
鎖雲微微扶著額頭從床上起身,洛繹趕緊將手中的茶遞上,他知道絕色少年起床後有喝一口水的習慣。喝完水的鎖雲滿足地眯起眼,像只饕足的小貓。
“他們呢?”
“走了將近半個時辰。”
“嗯……我睡了這麼久,那混帳下手也不會輕點。”鎖雲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眼角的蝶的翅膀一張一合:“反正現在頭疼的不是我,‘犯人’可是死不悔改哦……呵,真諷刺。”
鎖雲在心中笑了,他說真話時沒有人相信,他說假話時卻全部趨之若鶩。
很好,就這樣一步步毀滅吧。
絕色少年斜靠在床上:“真可惜啊,如果那個‘孩子’這次‘死掉’的話……再完美不過了……燕浮生為什麼沒有那樣做呢……”
“……少爺很想要那個孩子消失麼?”
“現在不行了,時機已經錯過了。”鎖雲嘆息道:“再那樣做就是過了。現在連天界道的人都出現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輪迴教的天界道。”
“……少爺很喜歡教主啊……”
一瞬間,鎖雲的臉有些扭曲。他看向洛繹,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有些事他從未和洛繹說過,鎖雲將一切都蒙在心中,偏執地將眼前的灰衣男子隔在自己的保護圈中,不讓他接觸真實。
“……呵,洛繹。我喜歡一個人,就會將他死死桎梏在我身邊,這就是我的性格呢。”
洛繹斂了眼,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的空寂。
“洛繹。”鎖雲仰起頭看向站在床邊的小廝,像是在撒嬌:“多和我說說話,好麼?”少年的眼帶上悲哀。明明就知道,眼前的灰衣男子為什麼不願意多說話,那宛如刨砂鍋的刺耳聲音是過去殘留下來的刺。
洛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頭。鎖雲傾上身子,環抱住了呆愣的洛繹,像個孩子般尋求溫暖。洛繹的身子開始有些僵硬,然後一如既往地像長輩擁著小孩般放鬆了身體。
很快了,再等等。我會讓所有人都拋棄我們,我的世界不需要他人,你的世界也只有我,好麼……
鎖雲輕磕著眼,他就是如此任性,他的世界就是如此渺小,不願接納其他的人,即使是……季佩絕,也不容許。他知道洛繹的世界為著鎖雲少爺旋轉,無關情愛,只是近乎虔誠地相信著鎖雲。或許,直到他擁有力量的那一天,他才有權利……
鎖雲垂下了眼,暗色的眸子黑得沒有一點兒光澤。
第10章 第九騙 禍起X審視X祭子
對於鎖雲的處置,很快就下達了指令。出人意料的是天界道並未多介於此事,那些神秘的天界道都將目光集中在燕浮生身上。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確定了燕浮生腹中的孩子確實是他們所需要的祭子,這樣一來,燕浮生的衣行住食全都由帶著詭異面具的白袍負責。
真像只修貔(一種野獸,一年一胎,其幼子肉質鮮美無比。)被供著。燕浮生冷冷地想。
一切都風平浪靜。鎖雲被囚禁在小院中不得出來,燕浮生的活動也被限制在雅苑中,睜眼閉眼儘是白袍面具。看著自己的腹部一天天地拱起,燕浮生依舊有種不真切的虛渺感。
季佩絕最近也時常來到雅苑,不知道是為了堵住他人的口舌,又或者純粹是為了來看望孩子。燕浮生更願意相信是後者,因為季佩絕看向她腹部的時候眼中閃過的是純粹的溫柔,當那人輕碰那拱起的時候,會帶著猶豫和迷茫,帶著小心翼翼,帶著期盼。血緣關係的羈絆真的令人難懂,令人費解。這時候燕浮生只是一直柔和地笑著,陽光散在兩人身上,像是和睦的一家人。
燕浮生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去想像著,這時候的鎖雲,該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直到那一天終於來臨。
雅苑的人一片忙亂,一片安靜近乎死寂的忙亂,天界道人在平靜地忙碌著,詭異的面具遮住了他們的表情,動作是一絲不苟的,像是任何事都不能驚動他們的平穩,即使是他們一直守候的祭子的、死亡。
單要離立在床邊,臉色難看無比,床上床下一片血跡,與燕浮生蒼白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死死地盯著昏迷的燕浮生,像是想要將其盯出一個洞。
季佩絕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他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最後停留在地上一個被打翻的碗,棕黑的藥汁蜿蜒在厚實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