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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詡翊。]

    那一天,洛繹終於放下了他手中的書卷,用手指按著太陽穴:[我會做你的柱子,別讓那些噁心的東西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以為。]蜿蜒在輪椅上的白蛇沙啞地笑著:[你永遠不會在意其他人。]

    [比起你的品位,]洛繹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詡翊:[我覺得我稍稍能克制一下我的潔癖。]

    白詡翊偏著頭看向洛繹,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出那句話的可信度。然後,那陰柔、蒼白、病態的臉上露出了愉悅滿足的笑容:[他們不會再出現了。]

    洛繹知道白詡翊妥協了,但是他也知道,明明是白詡翊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這次輸的是他的立場。

    白詡翊伸出手:[過來,抱著我。]

    洛繹盯著那雙手,白詡翊的雙手與它們的主人一樣病態蒼白,皮膚透明得可以看見紫青色毛細血管。洛繹微微抿緊了唇,最終站在了白詡翊的面前,接過了白詡翊的手。

    不是第一次碰到白詡翊的皮膚,但是那種冰冷滑膩宛如爬行類的觸感總是讓洛繹感到極其不舒服,白詡翊的雙手軟得像是沒有骨頭,滑膩地貼著洛繹溫熱的掌心。

    白詡翊的目光似乎恍了恍,他眯起了眼,噝噝地嘆息著:[這是洛繹的溫度啊……]

    沒等洛繹反應過來,白詡翊就支起身體貼了上去。洛繹的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他覺得他現在就像被一隻蛇纏繞的可憐獵物,這個認知讓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是如此相近,連呼吸都纏繞不分彼此。因為不熟練的緣故,白詡翊好幾次都摔到了洛繹的懷中,洛繹不得不忍受將懷裡的那條人型蛇甩出去的衝動,那是身體的本能在叫囂著危險。等一天的復健完成的時候,不僅白詡翊出了汗,洛繹的整個背都被冷汗打濕了。

    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接近。但那時候的洛繹完全沒有想過,這對嘗到他的體溫的冷血生物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

    洛繹將自己蜷起,縮在籠子裡的角落,地毯上白絨絨的毛微微觸著洛繹的臉,那纖塵不染的白色映得那雙黑色的眼珠子越發地空洞與無神。

    洛繹喃喃自語著,他覺得只要自己這樣一遍遍說下去,他就不會丟失一切。可是周圍的香氣越發地濃郁,很多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

    “……‘請與蛇保持距離,他很危險。’吶,攻略,我當初怎麼就這麼腦殘呢,為什麼沒有意識到那條白蛇精就是信上提到的終極BOSS?……”

    “……‘冬蟲夏糙桎梏的不是時間,而是你。’如果能再次見到那隻蟲子的話,我表示一定要給他找一個更好的飼主……”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錯了,我個二貨為什麼要詩興大發,剽竊可恥,抄襲可死,夏勁糙我對不起你我當初跳崖只是在遷怒,你千萬別受刺激……”

    “……‘曼珠沙華所代表的是,無情無義。’……吶,攻略,其實最像曼珠沙華的,是我吧……”

    “神說,我有罪。”洛繹眨了眨毫無光澤的眼,空洞洞地笑了:“是因為我發誓要讓一百個女人為我哭泣嗎?”

    “第六十九任女友,工大學生,在分手時她哭了。”

    “第六十八任女友,學前教師……”

    ……

    “第一任女友,她叫眼睛,她一直都在哭,她說我做錯了事……唔,這就是我的罪嗎?”

    洛繹蹭了蹭地毯,低吟著:“攻略,告訴我,這就是我的罪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越來越小,直到毫無聲息,就像是他的記憶一樣,粉碎了,如同房間中四處瀰漫的薰香,一旦被風吹散,就再也沒有痕跡。

    “名為luoyi的罪……”

    ***

    [戀……?]白詡翊拿著毛筆的手微微一頓,一點濃墨飛快地從筆尖擴散到宣紙上,白詡翊沒有在意那已經報廢的精心畫作,他微微偏著頭,瞥向洛繹的目光中微帶點詫異和茫然:[為何用這個字?]

    洛繹面無表情地回看著白詡翊,沉默。

    白詡翊在作畫,被半強制邀請過來的洛繹只能再一次地展開無視大發,隨身攜帶一本札記來看,與白詡翊井水不犯河水地待在同一個空間內。兩人就這樣各做各地處了一下午,在洛繹剛開始糾結晚飯的時候,一直沉默作畫的白詡翊突然問了一句:[用什麼字來題它?]

    洛繹下意識地盯著那副自畫像,畫外的白詡翊和畫內的白詡翊同時盯過來的目光很有壓力,還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被刺得一個激靈,反射性地迸出一個字:[戀。]

    然後某騙子杯具了。

    好吧他其實是口誤,好吧他其實可以解釋的!洛繹一直覺得,戀其實是一個極其彪悍的字,它的上半部分取自“變態”的“變”的上半部分,它的下半部分取自“變態”的“態”的下半部分。漢語果然博大精深,這字所蘊含的精神簡直是某隻白蛇精的完美詮釋!

    只是,面對白詡翊的詫異,洛繹默默地木著臉,無語凝噎:時間可以倒流麼麼麼……

    穿越說,可以,咪嗦。

    對洛繹沉默的拒絕已經習慣以常,白詡翊陰陰柔柔地笑了,他重新攤開一張白紙,落筆寫下一個幾乎將整個宣紙占滿的“戀”字。蒼白病態的國師放下了毛筆,將筆墨未乾的宣紙展開,淡雅的墨香在空氣中飄浮。

    [洛繹。]白詡翊眯起了眼,像是在細細欣賞著眼前的筆墨:[我很喜歡這個字。]

    他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白紙黑字,細膩地,煽情地。墨染上了那同樣雪白的指尖,整個“戀”字被抹得模糊不清,糊成一團曖昧的灰暈。

    [非常喜歡。]白詡翊的指尖停在“戀”字的中間,目光卻從眼角瞥向洛繹,那聲曖昧難明的[喜歡]讓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喜歡的是字,還是人?

    洛繹突然有種極其、非常、萬分不妙的預感,他的心底有一萬頭神獸在咆哮:尼瑪的白蛇精是不是誤解了什麼,尼瑪的我可以解釋我真的可以解釋,尼瑪的劇情又像一匹脫肛的野馬開始神展開——我,擦!

    面對灰發青年波瀾不興的神情,白詡翊伸出手,蒼白透明的指尖染上了點點墨色,帶著一種淒艷。

    [洛繹,一直留下來罷。]

    蛇低語著:

    [陪著我。]

    有什麼岌岌可危的存在,瞬間破裂了。

    ***

    任誰看到那個由純金打造的奢華籠子,第一反應就是裡面一定關著一隻稀有的珍獸。那隻珍獸一定十分珍貴並且稀少,甚至全天下僅有一隻,其價值才能抵得過這個無價的籠子。

    白詡翊蒼白的指尖順著純金的欄杆向下划去,貴重的金屬一條條地倒影著國師嘴角那絲詭譎的弧度。

    是的,非常稀有,非常、非常地,全天下只存在一個地稀有。

    他用純金打造籠子,用雪脖貂(一種珍稀的貂獸,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圍了一圈雪白色的皮毛。)的皮毛織成地毯;用紫月果醬餵養,用少女最純淨的鮮血洗滌。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值得,白詡翊笑得越發陰柔了,他將他的“珍獸”養得再好不過了。

    西燕的國師將手伸入籠子裡,不一會兒,陰影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是鎖鏈被拖動的聲音,是肉體摩擦絨毛的聲音,一個“人”從籠子深處爬了出來——那真的是人嗎?

    “他”就像是一隻豢養得很好的寵物,光著身子,除了頭部,“他”的全身上下看不見多餘的體毛,白玉的皮膚在曖昧的燭光下蒙著一層溫潤的光,宛如上好的瓷器——這是被餵食紫月果醬的結果。因此,在那一片白花花的皮膚上,從腰部蔓延到背上的紋身就看得無比清晰了。那是一條銀白色的蛇紋,妖嬈而又曖昧地纏著“他”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細膩而又煽情地扭動著,簡直要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精緻細膩的腳踝上,長長地拖著暗金色的鎖鏈。等到“他”湊近了白詡翊,微微抬起了頭,黑髮下漆黑的眼珠中一片空洞洞的,直直地瞅著白詡翊不肯眨眼。

    白詡翊愛憐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臉,“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後像是被愛撫的寵物般撒嬌地蹭了蹭白詡翊的手心。

    白詡翊看著“他”溫順的樣子,微微晃了晃神,然後他抓住那雙變得纖弱骨感的手,指尖感受到“他”的左腕處那一絲微微的痕跡。

    當初他親手切掉了那人的雙手,將那隻讓他感到不安和礙眼的黑環取了下來。那時候的那人反應很劇烈,而現在的“他”……白詡翊微微垂下了頭看著挨著他手心的那顆腦袋,“他”靜靜地瞅著上方,微茫的眸子中寫滿了依賴和順從。

    “呵……洛繹。”白蛇噝啞地笑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擺在對方面前:“把這個還給你,好麼?”

    白詡翊的掌心中,一隻帶著血痕的黑環靜靜地躺在那裡,樣式古樸,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陋。白詡翊靜靜等待著,像是一條將要狩獵的白蛇。

    “他”歪著頭瞥了一眼白詡翊手上的黑環,然後毫不感興趣地轉回目光,繼續依戀地注視著白詡翊的臉。

    “不要麼?”白詡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看不出他到底感到愉悅還是惋惜。西燕的國師在“他”驚異的目光中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夾雜著水汽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裸著身子的“他”畏縮地打了個寒戰。

    此時外頭陽光燦爛,與屋內的晦澀陰暗形成強烈對比,陽光將窗外的那一大泊湖照得碧水生輝,宛如上好的翡翠。白詡翊站在陰陽的交界處勾起了唇,一半被陰影勾勒出一抹鬼味兒,另一半被陽光硬生生地照出一種溫和柔軟的味道。

    “不要麼?”白蛇又重複了一次,他半是引誘半是蠱惑地道:“只要你點點頭,我就把它還給你。”

    “他”攀著籠子,茫然地看過來,那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仿佛在問白詡翊究竟在說什麼、這東西真的是“他”的嗎?

    白詡翊靜靜地看著“他”的這幅樣子,極輕極輕地說:“既然你不要了,那就扔了吧。”

    蒼白的手一揚,那隻黑環就這樣直直地擲入水中,令那片碧水泛起一圈圈的瀲灩。白詡翊一黑一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連“他”身體最細微的顫動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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