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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來的時候卻很溫暖,溫暖得讓人想用笑容去回應。
那個人說:我叫洛繹。
那個人說:你受傷了,要換藥。
那個人說:這叫七星棋……不會麼。我教你,來,走這一步。
那個人說:GAME OVER。
那個人說……
那個人——應該叫他洛繹——洛繹說的每一句話,從最初相見那時開始,他都記得,甚至於,閉上眼睛還能想起他說話時的神態。
有點遲疑的,有點懦弱的,有點憨厚的。
還有那被藏得深深的,鄙夷。
這就是他的洛繹,為他治病,為他挨罵,為他被打,也為他……奉上一切的洛繹。
這個世界只需要兩個人。
而他的世界則只要洛繹就好。
——他分明是這樣從心裡祈禱著的。
不管洛繹做了什麼都好。
——他分明也是這樣從心裡發誓的。
然而在那個時刻,十六歲的他還是揮動了那把刀。
將那一片灰色的衣袂,鎖進最珍視的記憶匣子裡。
再然後的日夜裡。
風鎖雲便死了。
只留下一具艷麗的軀殼。
抱著他全部的意義,在這一片大陸上,風流肆意。
『洛繹,你喜歡灰色。
那我便穿這艷極的紅,點亮你目光所及。
洛繹,你喜歡七星棋。
那我便裝笨裝傻,以你勝時的笑容,暖我這殘破軀殼。
洛繹,你喜歡季佩絕。
那我便不讓他死,好好纏著他,這樣你便會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洛繹。
你不喜歡鎖雲,……那也沒有關係。
鎖雲喜歡你。
你不喜歡的那部分,鎖雲去補。
鎖雲可以九十九分地愛你,只要你憐鎖雲一分。
我可以……』
可以…什麼呢?
現在的他,還可以說什麼呢?
洛繹…終究是和他不離不棄了。
卻是冰涼冰涼的。
不管是用手,用唇,用身體,洛繹都暖不起來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他!
是他殺了洛繹!
那他幹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沒有洛繹的世界!
他風鎖雲為什麼還會活著!?
…可是,他去死的話。
還會有誰念著洛繹呢?
戚三娘麼——這個他恨不得殺了的女人?
……這怎麼行呢。
對不起,洛繹。
再等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人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那地下一日,地上怕莫十年百年了。
八年都等過來了的你,一定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對不起,洛繹。
再等一會兒。
等到這世上牽掛你的人只剩了他。
他再去陪你。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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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下面是在下送給D君的一個番外,感謝D君一直以來的支持~
不過該番外和前面的內容有關,和之後的劇情也有關,看不懂的話……等騙局二完了後再看一次應該會懂的吧= =
Q:以下事情發生在啥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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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夏之糙
夏勁糙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件事,他在這個家中是多餘的。東魏的夏家只能勉強算一個地方土豪,但是官僚的一切通病夏家繼承得七七八八。家主不算無能,最起碼能保住祖業,但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色。先不說三房六妾,家中的侍女也不知道被染指了多少,而夏勁糙便是其中一個酒後亂性的結果。
這可以說得上幸運吧,在夏勁糙誕生之前,夏卿城沒有兒子,女兒倒是有了不少。夏勁糙的母親在生了夏勁糙後難產而死——事實的真相誰知道呢?夏勁糙一直覺得,那些女人在他所謂的父親趕過來之前沒有弄死他,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即使是庶出,但是好歹也算是嫡子,夏卿城把夏勁糙隨手交給其中一個無子嗣的妻妾代之撫養。因為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有孩子出生,所以夏卿城好歹交代清楚了保護好他現在唯一的兒子。
夏勁糙知道夏卿城的正妻憎惡他,其餘妻妾討厭他,而他所謂的母親也不拿正眼看他。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做人,在之後他的幾個弟弟出世後更是將自己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弟弟們和他不同,他們都是夏卿城的妻妾名正言順地生下的,不像他是一個錯誤的結果。
但是夏勁糙的小心的忍讓並沒有給他的處境帶來多大好處,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始終是夏家這代的第一個男丁,夏卿城的妻妾們看他不順眼是長久的事情了,雖然不敢真正弄死他,但下絆子的事情一個也不少,她們的態度也影響了孩子們,於是理所當然的,夏勁糙成了他們的玩具。
拳打腳踢還算是普通的,孩子們無所不用、想盡一切法子變著花招捉弄和欺負著夏勁糙。正因為全是孩子,所以才更加毫無忌憚,也沒有尺度。一次寒冬夏勁糙被推入湖中,說是要測試湖上冰層的厚度,但將夏勁糙推進去的力度完全可以破開任何一道冰層。他們就那樣站在岸邊,看著在寒水掙扎的夏勁糙哄堂大笑。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不知道是不是出生就目睹過一次死亡,少年求生的欲望尤其強烈。正因為這股求生欲望,所以他才在那次落水中險而又險地活了下來。
夏勁糙裹著厚厚的被子發著抖,即使將所有的衣物拿出來裹在身上,那刺骨的寒冷像是烙在身體中,滲入骨髓,直達魂魄。
他聽到僕人在向夏卿城報導這件的事,僕人不願得罪夏家未來的勢力,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夏勁糙是因為不慎腳滑而落入水中。夏卿城聽了後,哼了兩聲,一句“叫他下次注意一點!”就將這件事拋到身後。
自那次落水後,夏勁糙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越發地稀釋自己的存在,像個鬼魂一般飄在陰影中。孩子們並不因險些害死夏勁糙而收手,他們變本加厲地作弄著夏勁糙,並樂此不疲。
又是一日,孩子們押著夏勁糙來到夏侯城外的一座山林之中,說是要玩捉迷藏。做鬼的角色理所當然落在夏勁糙的頭上。他們笑著和夏勁糙擔保,只要他捉住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他們以後就不再找他麻煩。他們將布條蒙住夏勁糙的眼睛,用力地幾乎將夏勁糙的眼睛壓碎。
黑暗的世界中,夏勁糙只能茫然地站著。他並不相信那些人的承諾,但是如果不合他們的意,他的下場只能更加悽慘。夏勁糙隨便選了一個聲音的方向,張開雙手探索著。
來捉我呀~來捉我呀~你這小雜種——
四周都是惡意的鬨笑,夏勁糙沒有反應,他知道只要他稍稍露出一點異樣,便會被他們捉住。他像個無頭的蒼蠅一般亂轉,仔細地跟隨著聲音的腳步。對方總是惡意地將他引向障礙物,有幾次都讓他撞上了樹木,或者是被大石頭絆倒,然後引起一片鬨笑。
夏勁糙在再一次爬起之後,他聽到不遠處一名孩子笑嘻嘻地說。
過來呀,我就在這兒不動,來捉我呀,捉到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關於你那低賤的母親的事如何?
夏勁糙感到有些不對,卻像被誘惑般向那邊走去,直到他感到一腳踏空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聲悽厲的尖叫響遍了山林,那是一個陷阱,或許是山林周圍的獵戶為捕捉大型獵物而做的,陷阱不僅深,而且底下布置了數個捕獸夾。而現在,那尖銳的捕獸夾狠狠地咬進了少年的肉中,其中一隻在雙手上,還有一隻幾乎將夏勁糙的小腿折斷。
夏勁糙幾乎痛暈過去,蒙住眼的黑布早已被淚水濕透,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慘叫,在流淚,他的意識早已被那無邊的痛楚淹沒。
待到那痛楚稍稍褪去些——又或者他已經痛得麻木了,他朦朦朧朧地聽到上方孩子們傳來的嬉笑。
——哈哈哈~我就說嘛,他絕對會掉下去的,還叫得那麼精彩。
——沒錯兒,不枉當初我一發現這個陷阱的時候就跑過來找他。
嬉笑了一陣子,孩子們開始安靜下來。
——哎,我累了,回家吧。
——恩,天也快黑了……這傢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放在那裡唄,難道你還想跳下去抱他上來?
——呸!別噁心我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喂,小子,我們回去了,你乖乖呆著啊,等我們回去什麼時候想起你,就叫人來拉你。
——嘿,聽說晚上這裡的野獸還是挺多的,要保護好自己喲,別到時我們來了只能看到一堆白骨。
——怎麼可能還剩白骨,我聽說那些野獸連骨頭都吃……
——不會吧……
上方的聲音逐漸微弱和遠去,陷阱里的少年不顧身上的劇痛大聲叫著:“別丟下我——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不要——”聲音因恐懼和劇痛而顫抖著。
他的叫喊只能引起遠去的孩子們又一波的鬨笑,夏勁糙絕望地重複著:“不要丟下我啊……嗚……求求你們……我不想死……”
即使隔著布,夏勁糙依舊能感覺到逐漸昏暗下來的天色,聽著隱約傳來的獸吼,他發著抖,開始哭泣。他知道,如果沒有人特意提醒出他的存在,就算他幾日不出現夏家也不會在意。因哭泣而震動的身體帶來了又一波的痛苦,但是他完全無法停止,到了這種地步,他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了麼?此時此刻,他只想大哭。
好痛……母親……陷阱好可怕……好冷……母親……湖水好冷啊……好討厭……他們都好討厭……好痛苦……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不必再忍受這樣的痛苦了?
——是啊,他為什麼要執著於生呢?為什麼要忍受那群人?為什麼要對這個一文不值的世界抱有留念呢?
他開始安靜下來,蒙著的眼睛看不到,所以他開始安靜地傾聽著,他聽到那越發嘹亮的獸吼,他聽到風擊打在樹葉上的聲音,他聽到血液流失的聲音。身體隨著血液的流失變得冰冷麻木,正因為那點點麻木,讓那恐怖的疼痛稍稍減輕了許多。少年笑了,唇角勾勒出一個殘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