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可以這麼說。”俞夏微揚起唇角。
這句話說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們都不是外向的人。紀格非看著服務生將小籠端上餐桌，他的視線落在餐點上，回想起了過去。
俞夏一開始來他家的時候，就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女孩，她有著微卷的長髮，深藍色的眼睛，四肢纖細，穿著娃娃裙的時候如同一個洋娃娃。
那個時候，她不愛說話，毫無生氣，近乎是自閉的。
有一天用早餐的時候，他將一碟小籠包往她那邊推了推，她抬起深藍色的眼睛看了一眼他，眼中閃爍著光芒，然後她在餐桌上哭了出來。
紀母誤以為他欺負了她，她也不會解釋，只是在哭。他們一起度過了童年，他們是離得最近的人，心卻從未靠近，反而離得越來越遠。
她為什麼要哭呢？這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動作，那個時候的他不明白，直到很久之後才明白。
曾幾何時她的心理是那麼脆弱，甚至要用別人的羨慕來填補她內心的空虛，但是現在她改變了。
哪怕面容依舊是他熟悉的樣子，可氣場不同，她逐漸變得堅強了。
餐廳內正在用餐的人不時會看向他們這裡，大部分的視線都投在俞夏身上，他們用隱晦的眼神打量她，或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紀格非復又看向她，問道：“俞夏，我去看了你的微博，對於下面的那些評論你真的毫無感覺嗎？如果你成為模特，那些非議只多不少，我反感這種出現在大眾視線中的職業，就像我之前反感你將私人生活拍照上傳到網上一樣，遭人任意評論簡直令我作嘔。”
“你真的能夠承受光鮮背後的辛酸嗎？”
俞夏垂眸思考了一會，她又抬起頭，回答道：“其實他們無關緊要，他們編造著子虛烏有的事情根本無法傷害到我，準確點說，我不在意，因為只有我真正在意的人才能傷害到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抬起深藍色的眼睛看著他，紀格非的心猛地一跳。
他自嘲般地揚起唇角笑笑，“我有時候會想，你到底在意什麼，只有當我打擊你的時候，我才能在你眼中看到我的存在，俞夏，你快讓捉摸不透了。”這種感覺很令人慌張。
“我想讓你按照我的標準來改變，變成我希望的俞夏，但我錯了，我只是在將你越推越遠。”
“其實你在那個節目中就回答我了，沒有人可以把我關在籠子裡，這是你節目最後說的話，我很想將你留在我的身邊，但你早已做出了選擇。你不會聽我的，你一直都有自己的主張。”
紀格非頓了下繼續說道：“那位img的星探說的沒錯，我害怕，因為你已經變得脫離了我的掌控，不再是我從前認識的夏夏了。”
“那這個改變是好還是不好呢？”俞夏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無論你怎麼改變，你都是你，你是俞夏。”紀格非望著她，“我喜歡你，俞夏。”
他的聲音一下穿透了嘈雜的餐廳，她只聽見他的話。
俞夏驚愕了，長而翹的睫毛顫了顫，足可見她的混亂，她張了張唇，還是沒有說出任何的話。
“我從小時候就喜歡你，所以我不想當你的哥哥。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在祈求你給我回應，如果我再不告訴你，我會漸漸成為那種討人厭的男人，不顧你的意願，以愛的名義強行將你留在我身邊。”
俞夏垂下眼眸，掩蓋了眼中的情緒，她知道紀格非是一個極度驕傲的人，他本身足夠優秀，因此對她不免也怒其不爭。她之前想成為紀家的一份子，想要成為紀阿姨的女兒，她小時候過的很不好，她也想獲得愛，始終沒有，後來靠著活在虛幻的網絡中，她得到了情感的寄託。
到後來，她慶幸沒有和紀格非成為兄妹，那樣子的話，成為親人，羈絆會加深，她一輩子都離不開他了。這也是為什麼從前（重生前）她在拿到身份證後便能義無反顧離開那個家，如果彼此有感情上的維繫，只會束手束腳。
“我很在乎你，因為沒有一個人會想令家人失望，那種感覺並不好受。”他是她最高的感情點，那麼長時間的陪伴，誰都不是輕易能抹除的存在，她也想要試圖靠近他，但她辦不到。他想要靠近她，卻總是帶來傷害。
就像兩隻刺蝟，始終不能靠近彼此。
紀格非想起那天凌晨，和柯克雷的通話之後，他問俞夏，她是否聽從了自己的內心，不管以後會遭遇怎麼樣的挫折，她都會繼續當模特？
俞夏清冷的話此刻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沖淡了早上的不愉快記憶。
她說：“是的，我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的道路，我將模特視作事業，它讓我變得更強大和堅強。我知道超模的生活看上去很美好，不過這是一個’被選擇’的職業，我認清了它的真相，但我依然熱愛它，我喜歡當模特。”
他們平靜地吃完早餐，在商場門口分道揚鑣，紀格非要回去上課，俞夏要去上英語培訓班。
紀格非穿過馬路，回頭又看了一眼，俞夏的背影映在他的眼中，她又高又瘦，身材修長，短短的金髮被冷風吹得凌亂，路過的人每一個人都在看她，她已經變得獨一無二。
曾經那個棕發，用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看著他的俞夏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逐漸變得自信又堅強的俞夏。
下午的模特課上，簡寧難得地誇獎了她，要知道，能獲得簡寧笑臉的機會並不多，她更是坦白道：“中國有幾萬名模特，出現在mdc排行榜上的人不過5人，這一行的競爭就是如此，你有個很好的起點，我相信很快有模特經紀公司會來簽你了，你準備去哪家？”
不是俞夏去面試模特經紀公司，而是那些公司令她挑選，憑藉她有辨識度的臉，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過硬的專業素養，沒有一家經紀公司會將她拒之門外。
俞夏伸出手指神秘地放在唇邊，“現在我要保密，等我真正簽約了再告訴你，不然還沒有成功我就放在嘴邊，豈不是顯得我很自大。”
“你啊。”簡寧無語地搖搖頭，從她力排眾議選了左子溪這設計師，就可見她的主張。
“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我們下次見。”簡短交流之後，簡寧收拾完物品，離開了舞蹈教室。
所有人都在關注她的去向，但她早已做好決定。
2
俞夏回到家，她放下包剛打開電腦，就看到柯克雷在線上找她，她拿出手機一看，果然看到他發來的信息，除了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後面一條信息是毫不掩飾的誇獎。
她喜歡柯克雷直截了當的做派。
她回了條信息，點開skype，柯克雷的人影立刻出現在電腦屏幕那邊，他今天特別高興，驚喜道：“我看了你的視頻，amazing！無與倫比！就連我的同事都在詢問，她是誰？她為什麼還在中國？她應該馬上來這裡，帶到攝影師那裡去拍模特卡。”
“你的表現力真是太出彩了！行走、轉身、造型到眼神都很到位，你表現得完全不像菜鳥，而是像一位久經拍攝的老手！可惜我還不能看到你的硬照表現實力，但至少你已經像是半個超模了。”
“eva，你甚至不用參加公司的培訓，馬上就可以去各種大牌參加casting……”柯克雷的話說到一半，他敏銳地注意到俞夏的心不在焉，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因為這麼多的關注一下集中到你身上，你對此感到不安？聽我說，你需要調節心態。”
“不，不是。”俞夏搖搖頭，只是將白天發生的事情簡短地提了一下，將事情與他一提，她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些。
柯克雷瞭然地挑了下眉，他知道對方是個十八歲的青少年，他處理事情極其不成熟，但他的出發點並不壞，只是用錯了方法。
“這是一件好事，你和他的關係目前處於緩和的關係，你們是家人，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理應相互扶持。”
俞夏沉默了，眼眸垂著，看上去若有所思。
房間內很安靜，直到柯克雷的聲音又出現，他的聲音不再帶著情緒，而是那種很冷靜很客觀的聲音，就像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種公事公辦的態度。
“eva，別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我應該專注在我的事業上，我今天剛得知他的心情，一時有些混亂。”有人說男女之間只會有一種感情，那就是愛情，十幾歲時候的俞夏也許會認同，但當她二十幾歲的時候才意識到感情世界中並不是非黑即白。
柯克雷英俊的臉上浮現起笑意，“這是肯定的，不是每個人都性格冷酷，即使是模特，也是普通人，更何況你才十五歲，青春期總會有大大小小的煩惱，你需要時間來梳理。”
第二個青春期嗎，俞夏倒是被他的話逗笑了，她的青春期叛逆得不行，她早就過過一次了。
“還能這樣笑出來，看來你調節情緒很快。”
“那當然，以後我也不會將情緒帶到工作中，要專業和敬業，對嗎？”
“是的。”柯克雷揚起笑容，說道。兩人又聊了一會業內的事情，他拿出日程本開始安排起俞夏來到紐約面試的情況，他簡直迫不及待，迫切地想讓她站上世界的t台。
柯克雷關掉skype，看向窗外的風景，他並不希望俞夏會和紀格非在一起，因為可以說是紀格非造就了現在的俞夏，令她產生那種憂鬱迷人的特質，一下子就能讓她在一眾模特中脫穎而出。
如果他們好好在一起，打開心結敞開心扉，她不再是那個如同小鹿般的女孩，她會變成一個天真的女孩，也許她的那股憂鬱氣質就會消失不見。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他不想看到這個情況，從私心的角度，他也不希望俞夏有個在異國的戀人令她牽腸掛肚，那會阻礙她之後的發展。好在她似乎能理清她的感情，並不用他操心，她成熟得像一個大人一樣。
#
《時尚》的節目總共有五期，第一期是俞夏和左子溪，他們的出現將紀錄片的水準拉得太高，導致觀眾對之後幾期反應平平，紛紛感慨被騙了，直到最後一期蕭琳的節目才激起點水花，她邀請了一位國內頂尖的模特尹一來演繹她的服裝。
但這水花很快平息，因為時尚對普通人太遙遠，他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去關心。時尚圈不像娛樂圈那樣，模特也不是明星，天天出現在電視中占據大眾視線，她們與普羅大眾有著距離感，個個看上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