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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一直沒有斷開。
直到宿殃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伸手推了兩下顧非敵的肩膀,他才緩緩離開宿殃的雙唇。
顧非敵眼中閃爍著飽含著痛苦與希冀的、極為複雜的神色,聲音低啞:「……你不會離開的。」
宿殃喘|息著,試圖將自己的心跳調整回正常的頻率。
緩了一陣,他扯出一抹微笑,望向顧非敵,道:「給我一些更深刻的記憶吧。」
顧非敵盯著宿殃的雙眼,喉頭震顫,卻說不出話。
「也給你自己……」宿殃接著道,「……留下點永遠忘不了的東西,好不好?」
顧非敵緊緊抱著宿殃,將臉龐埋進他的頸窩。宿殃環抱著顧非敵,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顧非敵在宿殃耳邊低低嘆了口氣,親了他的額頭一下,轉身離開。
宿殃登時有點泄氣,坐回床鋪,抓著被子把自己蒙在裡面。
他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多說什麼了,否則會顯得他好像在向誰索要施捨似的。
然而顧非敵很快回到床邊,將手中一隻小小的圓鐵盒置於床頭枕旁,溫柔地抱住宿殃,吻了吻他的嘴唇。
「若是不適,一定要說。」他盯著宿殃的雙眼,認真道。
宿殃瞥了那鐵盒一眼,挑眉看向顧非敵。
「哦,」他忍俊不禁,故意逗道,「這不是防止蚊蟲叮咬的藥膏嗎?拿它來做什麼?」
顧非敵:……
顧非敵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嗎?」
宿殃訕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當時……」
……聲音消失在來自顧非敵的綿長親吻中。
……
西方天際,最後一抹緋紅漸漸暗淡,層層淺淡的雲霞化為一片深沉的藍紫色。
星光悄然點亮天穹,這是一個沒有飄雪的晴朗冬夜。靜謐的院落中,只有溫泉蒸騰的霧氣在悄然氤氳,偶爾有水珠從石岸不知什麼地方滴落,發出幾聲清脆的叮咚。
忽而風起,吹皺一池暖融如春的泉水,吹動溫泉邊積著一層薄雪的常青樹。枝杈上的雪花紛飛落下,就像在院落中下起一場綿綿密密的小雪。
一叢叢針葉隨著風帶來的節奏晃動,簌簌作響,令小院顯出幾分生機勃勃……
……
顧非敵從背後將宿殃抱在懷裡,輕吻落在他頸後髮絲。
宿殃整個人都懶洋洋的,連手指尖都不想動彈。但是奇異地,他竟然沒有因為疲倦而直接陷入沉眠,反倒感覺身心都更加輕鬆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那場在絕望的深淵與至深的眷戀中交織的哭泣,將他心中的負面情緒全部宣洩了出來。
兩人靜靜相擁許久,顧非敵才在宿殃耳畔輕喚:「師兄……」
宿殃從鼻腔發出一聲輕「嗯」算作回應。
顧非敵問:「可還好?」
宿殃默然片刻,嗓音還帶著些微啞,道:「……累。」
顧非敵在宿殃頰邊輕吻了一下,柔聲道:「再堅持一小會兒好麼?我整理一下床鋪。」
說完,他翻身下床,反手把宿殃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抱到旁邊榻上,點亮一盞燈燭,從箱籠取出一套新的褥毯換掉床上的一片狼籍,又備好換洗衣物,再從院中溫泉汲了一大桶熱水,將宿殃抱進去。
細細清理沐浴之後,顧非敵以內力幫宿殃烘乾頭髮。兩人換上乾爽的中衣,熄了燈燭,相擁而臥。
可不知為何,宿殃卻忽然沒了睡意。
他閉著眼睛醞釀許久也沒能入眠,只得睜開雙眼,看向身旁……卻忽地撞進一雙在昏暗中熠熠生輝的眸子裡。
顧非敵訝然:「師兄沒睡麼?」
宿殃眨巴了一下眼睛,低聲說:「……不困,睡不著。」
顧非敵收收手臂,將宿殃往懷裡帶近一些,喚道:「師兄……」
宿殃:「嗯?」
顧非敵停頓片刻,語氣猶豫:「師兄可喜歡方才的……感覺?」
聽到這個問題,宿殃登時有點哭笑不得,又有些說不清到底是害羞還是惱火的情緒上涌,導致耳朵一陣發燙。
「幹嘛問這個……」他嘀咕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顧非敵抬手,輕輕撫摸在宿殃臉頰,低聲說:「我想知道,方才……對師兄來說,算是美好的回憶,還是不堪的回憶……」
宿殃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本是抱著獻祭般的情緒,期待能夠讓這段感情在最後的時間裡,燃燒得更猛烈些……即使飛蛾撲火,就此灰飛煙滅,也至少能在記憶的最深處銘刻下一些永遠不會磨滅褪色的東西……
這情緒中的絕望他不喜歡,可那愛意燃至極點,化為能夠照亮一切的焰火的瞬間,卻該死的美好……
哪怕就此墮入黑暗,他也在所不惜。
……何況,此刻他並沒有落入黑暗,而是……仿佛新生。
顧非敵還在低聲催促:「師兄,喜不喜歡?」
宿殃抿了下唇,攥住顧非敵落在他耳畔的指尖,直接逃開,換了個話題:
「我一直奇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叫我了?以前……不都是直呼姓名的麼?」
顧非敵沒有立刻回答。
他眼眸低垂,手指自宿殃臉上緩緩滑下,落在他的後背。
隔著中衣,顧非敵無法直接觸碰宿殃的肌膚,但是他知道,那裡有一些早已癒合的陳舊傷痕。而那些傷痕所組成的,是一道令他痛徹心扉的詛咒。